田成之上午便去考場外候著,雖說考試要到下午申時左右才會結束,但是因著前人的經驗,也有上午便體力不支被抬出來的舉人,是以一大早考場外頭便站滿了人,田成之既緊張又興奮的守了一個上午,沒見著自家少爺被提出來,心下定神,匆匆迴去用了碗飯,便又趕迴了考場外候著。


    在考場的田成之心情激動,在家的劉玉瑩和王荷也翹首以盼,還沒到申時,王荷已經催著香兒去灶下燒水了,另有一個小鍋熬著雞湯,王嶺在考場一連吃了十天的幹糧,迴來就是再餓恐怕也吃不下什麽飯,倒不如喝兩碗湯滋補滋補,說不定睡一覺再起來便能恢複元氣呢。


    王荷一直知道古代科考的坑爹性,甚至還有身體弱熬不住的考生性命都斷送在裏頭,王嶺自然是擔憂王嶺的,雖然王嶺身子骨還算壯士,隻怕也有些熬不住的。


    還未到申時灶房便一直燒著熱水,人一直沒迴來,便一直反反複複的把水燒熱,不知道費了多少柴火,一直到申時末,田成之才順利的把人接迴來,劉玉瑩一聽著動靜便從屋裏出來了,雙手拎起裙擺跨過門檻,腳步如飛的直奔院門口而來。


    王嶺見此,也顧不得自身的疲勞,趕緊上前去扶住劉玉瑩,他在迴來的路上就已經得知了劉玉瑩有了身子的消息,心裏是又驚又喜。


    王荷想他們夫妻這許多時日未見,想來也有許多話要說,也不去打擾他們,隻迴頭對香兒道:“鍋裏燒了水,你去盯著灶房婆子將熱水倒出來,提去澡房。”


    香兒點了點頭,領命離去。


    這邊王嶺跟劉玉瑩說完話了,王荷才笑著迎了上去,九日不見,王嶺果然瘦了一圈,臉色有些蒼白,眼圈也有些黑,顯見是休息不好的原故。


    “大哥先去梳洗吧,鍋裏還熬了雞湯,洗完吃些再休息。”


    王嶺關在貢院九天沒有洗浴,王荷剛才一走進便聞到王嶺身上的味道,實在是有些刺鼻,也虧得劉玉瑩沒有嫌棄他,盡管王嶺是王荷的親哥哥,王荷還是忍不住有些嫌棄他。


    王嶺也自知自己身上的味道實在有些難聞,安頓好劉玉瑩,便去洗漱了。


    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劉玉瑩還懷著身子,王荷不敢讓她操勞,好說歹說才把她勸迴屋子歇息。


    等王嶺洗漱完出來,換了身幹淨衣裳,整個人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清氣爽,見到在堂屋等著的王荷,才開口道,“你鋪子裏的事兒我都知道了。”


    王荷點了點頭,也不開口,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王嶺又道,“這事兒十有八九不是衝著你來的,你不用管,羅長安會處理的。”


    “我知道。”王荷點頭,這些日子,她仔仔細細的迴想過,她來京城時日不長,根本就沒可能接觸到什麽大人物,若是真的有什麽人刻意針對她,那隻有可能是衝著他們背後的羅家或者五皇子來的。


    想通這些她就安心了許多,既然不是針對她的,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事情是因為羅家或者五皇子而起,那羅長安就不會看著不管。王荷也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


    隻可惜,這次王嶺跟王荷都想岔了,背後那人還確實是衝著王荷來的。


    會試考完,放榜還在下月,王嶺便迴到了之前備考的日子,雖說會試完了,他們的考試卻還沒有到頭,若此次名落孫山,須得好好準備三年後再戰,若運氣不錯榜上有名,也不能掉以輕心,十月初還有殿考,這個關乎於日後官途,更是是要萬分慎重,便是考完殿試,之後還是要備考的,一甲入翰林院,同時也會在二甲三甲中選拔翰林院庶吉士,朝堂有這樣一句話——“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庶吉士號稱“儲相”,能成為庶吉士的都有機會平步青雲,讀書人不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想來羅長安能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就能接二連三的升官,如今官至四品,除了靠他跟五皇子的關係以外,更多的還是他入了翰林院。


    王嶺自然比其他人更心裏有數,從考場出來,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恢複了常態,沒有被考試所影響,這種心態是再好不過的,考試完了什麽都放一邊,心平氣和的看書寫字,完了陪劉玉瑩聊聊天散散步,日子過得甚是悠閑。


    王荷也不緊張,其實在她看來,王嶺考不考得上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麽關係,反正現在王家積累的財富,夠他們花幾輩子都花不完了,王嶺若是考不上,大不了他們就迴杜鵑村,日子過的照樣逍遙快活,她甚至還曾私心裏希望,王嶺最好不要考上,一入官場,少不了勾心鬥角,作為家人,王荷倒是更希望王嶺能一直簡簡單單,不過這事兒很明顯不可能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樣發展,王嶺畢竟是清風居士的學生,不說有多學富五車,但是跟大多數學子比起來,王嶺無疑是優秀的,不過是一個會試,就算不能名類前茅,但也不至於名落孫山。


    京城的天氣比起府城,要寒冷的多,剛入九月,王荷就感覺到了一絲絲涼意。


    這天乃是放榜的日子,王荷閑著也是閑著,便讓人套了馬車,去看榜去了。


    已過辰時,日頭升得足,會試發榜處已是人頭攢動,參考了的沒參考的,都一股腦兒來瞧熱鬧了,其中不乏世家貴族的下人,熱熱鬧鬧的擠滿一條街。


    “中了,中了,咱們少爺中進士了。”田成之高唿小叫著擠出人群,一臉歡喜模樣向馬車這邊跑來。


    香兒站在馬車旁邊,遠遠就聽到田成之的叫喚聲,也是一臉欣喜,衝馬車內道:“小姐,你聽到了嗎,大少爺中進士了。”


    王荷坐在馬車內一聽這話,微微一笑,雖然早有預料自家哥哥不可能落榜,不過親耳聽到王嶺中了,心裏還是免不了歡喜,忙伸手掀開車簾,問道,“可知多少名?”


    這名次也是有講究的,一甲二甲才會有前途,若是三甲那就是同進士,以後在官場中可走不遠,不過像他們這樣沒什麽背景的人家,想要走上高位也是不容易。


    俊兒跑得氣喘,聽著問名次,忙迴道:“大少爺考中了第八名!”


    名次靠前,還算不錯,王荷點了點頭,王嶺寒窗苦讀十餘年,如今總算金榜題名,王荷心裏也覺得十分欣慰。


    轉頭衝田成之道,“走吧,咱們先迴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哥。”


    剛迴到家,還未走進院子,便聽見院子裏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王荷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王嶺已經得知了消息,倒是不需要她報信了。


    果然一進院裏頭,王荷便瞧見兩個長身玉立、襯得不起眼的小院都富麗堂皇起來的年輕人,以及他們對麵的王嶺與劉玉瑩夫婦兩個,王荷見此忙行禮道,“拜見五皇子,羅大人。”


    顧玉珩朝王荷笑了笑,“小荷妹妹不必如此多禮。”


    說完又看向王嶺,道:“今日乃是嶺兄的揭榜之日,得知你榜上有名,自是喜不自勝,自然是要過來親自向你道喜。”


    羅長安也笑著說道:“嶺兄別怪我等不請自來才是。”


    王嶺急忙道,“怎麽會?你們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說來咱們三個已經許久沒有相聚了,況且今兒嶺兄又金榜題名,可得好好慶祝一番才是。”羅長安笑著道。


    劉玉瑩見此說道,“是應該好好慶賀才是,要不我現在派人去雲來酒樓請一桌席麵來?”


    “那倒不必了。”羅長安擺手道,“我離開府城許久,倒是十分想念天香閣的火鍋,還記得我第一次吃火鍋的時候,便是在嶺兄的家中,小荷妹妹親自下廚,那味道我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就是不知道今兒還有沒有這個口福了?”


    王荷:“........”她怎麽覺得這才是羅長安今兒來王家的原因?


    羅長安話音剛落,顧玉珩也道,“說起來,我也有些懷念小荷妹妹的手藝了。”


    顧玉珩都開口了,王荷自然是不好拒絕的,隻得點頭應承了下來。


    王嶺這邊將人人請進堂屋,王荷這邊也帶著人去了灶房準備。


    她這趟進京,倒是帶了煮火鍋的鍋子,平日自己在家的時候,想換個口味的時候,也會讓人煮火鍋吃。家夥什都齊全,做起來倒也簡單,她轉頭吩咐香兒道,“你去多買些肥瘦相間的牛肉羊肉和豬肉,片成薄薄的肉片,再多備些時令青菜,其餘照咱們往常吃的準備便是,不過醬料精心些,多調幾種口味,也好讓他們自己挑選。”


    香兒點了點頭,正要出門,王荷又喊住了她,“你迴來的時候,順道再去雲來酒樓打一壺好酒。”


    等香兒領命離開過後,王荷才轉身看向跟著她走進灶房的劉玉瑩,“玉瑩姐姐,不過就是做個火鍋,我能應付得來,你懷著身子呢,還是少進廚房的好,快出去歇著吧。”


    劉玉瑩有些不放心道,“那畢竟是皇子,馬虎不得,我還是與你一起吧。”


    王荷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你放心吧,五皇子跟羅公子在府城的時候,與大哥關係十分要好,你不必如此緊張。”


    好說歹說,才把劉玉瑩勸走了。


    雖說是王荷親自下廚,可其實廚房裏的丫頭婆子夠使,也用不著王荷做什麽,她不過是在一旁盯著,時不時的指揮一下,做飯婆子動作麻利,再加上幾個小廝打下手,很快便準備停當,鍋裏盛著熬得濃稠的大骨湯端上桌,香味溢滿整個堂屋,然後備好的菜一盤盤端上桌,與各種醬碟子端進來。


    這般香味,就連顧玉珩也有些饞了,剛才他不過是看出了羅長安的心思,所以順著他的話接了一嘴而已,可這會兒飯菜上桌,他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而這邊王荷還在廚房忙活著,想著他們許久沒有這般相聚了,定是要好好喝一頓的,王荷又叫人剝了一大碗花生,沒弄多味花生,隻放了油炸過後,又倒了白糖、花椒粉、辣椒粉與幹紅椒炒了會兒,簡易的酒鬼花生便出爐了,一塊兒端上桌。


    王嶺本就不勝酒力,今日又得知自己金榜題名,心中不免有些激蕩,不過幾杯酒下肚就迷糊起來,幾人連忙將他抬迴屋裏歇息,劉玉瑩就留在了榻邊照顧,王荷吩咐人用風薑煮了碗醒酒湯送進去,出來的時候,就見羅長安站在院子裏。


    王荷驚訝的四周環視了一圈,剛才急著照顧王嶺,倒是忽略了顧玉珩,現在看了一圈,也沒見到顧玉珩的身影,不免心中有些焦慮,羅長安見她這般,知道她在找什麽,說道,“五皇子喝了不少酒,我已經派人護送他迴去了。”


    王荷點點頭,那就好,顧玉珩畢竟是皇子,若是在他家出了什麽事,隻怕他一家人的命都不夠給他賠的。


    兩人之間一時有些無語。過了半晌,羅長安又道,“之前鋪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


    王荷繼續點頭,“多謝。”


    “我們之間不必這麽客氣,況且這事兒本就是因我們而起。”


    王荷點頭。


    “等再過些日子,我就上門提親。”


    王荷繼續點頭,忽而又驚訝的轉頭看著羅長安,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羅長安瞧見她這驚訝的模樣,隻覺得分外可愛,有心想要逗一逗她,佯裝失落,眼神微黯地看著王荷道,“怎麽,你不想嫁我?”


    王荷臉色一紅,搖了搖頭,“自然不是,隻是......”


    王荷到底沒把自己心中的擔憂說出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羅家就算之前出了些事,現在大不如前,可那也不是王家這樣的人家可以相提並論的,羅長安如今年紀尚輕,就已經是正四品官員了,這樣下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而王家隻有一個王嶺,就算下月殿試,王嶺一舉狀元,入了翰林院,將來要出人頭地也還很難,跟羅家,也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羅長安要想娶她,隻怕沒有那麽容易吧。


    羅長安但是沒有將她的擔憂放在心上,很顯然,她剛才的那句不是取悅了羅長安,剛剛他還一臉暗淡,這會兒唇角卻是彎出了愉悅的弧度。“你放心,相信我。”


    王荷抬頭看了看羅長安如暗夜星辰一般的明亮眼眸,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羅長安臉上的笑意漸深,眼中的神彩似乎凝成了漩渦,能讓人溺斃在他溫柔而專注的眸光中。


    他握住了王荷的手,王荷輕輕垂下的眼睫顫了顫,羅長安見她沒有掙開,勾了勾唇角,心情是難得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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