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到杜鵑村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王嶺先下了馬車去叫門。


    院裏黑黢黢的,唯獨正屋裏還亮著幾絲燭光。


    幾人站在門外,還能聽見裏麵的小聲交談聲。


    李氏披著衣服走出屋子,到了院子的時候才聽出聲音像她大孫子嶺哥兒的聲音。


    “是嶺哥兒迴來了?”


    王嶺在門外應著,“奶奶,是我,我迴來了。”


    李氏激動的趕緊上前去開院門,外麵沒有燈光,隻有馬車旁懸掛了一盞燈散發著暈黃的光亮。


    屋子裏的王荷聽到李氏的聲音也立馬走了出來,瞧見王嶺幾人,大喜道,“哥哥迴來了!”,王嶺衝她笑笑,“我迴來了。”


    屋裏其他人聽到院外的響動,也紛紛走出來,一時寂靜的小院熱鬧了起來。


    馬車裏石頭扶著他爹張鐵匠出了馬車,抬頭,正巧撞上聽見聲音跑出來的何氏。


    張鐵匠含笑看著她,“玉娘,我迴來了。”


    石頭也笑著道,“娘,我把爹帶迴來了。”


    何氏這段時間也撐得很辛苦,家中的鋪子被砸了,相公下了大獄,生死未卜,唯一的孩子又不在身邊,她愁得頭發都快白了。每天睜開眼,都不知道還有什麽倒黴的事兒等著自己,她生怕自己撐不下去,今兒見到的丈夫孩子,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何氏抹著眼淚一把撲進張鐵匠的懷裏,一家人抱作一團,又是哭又是笑的。


    既然張鐵匠迴來了,何氏也不好再住在王家了,幾人跟李氏謝過後就作勢要離去。


    李氏原本還想再留他們進屋吃點東西,張鐵匠跟石頭一路趕迴來,怕是還餓著肚子呢,李氏原本就要給王嶺和王平安做點宵夜,不如留他們在這兒一起吃了。


    豈料何氏幾人堅持要迴家,他們一家人這段時間已經很麻煩王家了,既然人已經迴來了,就還是迴家去吃的好。


    李氏一想他們一家人經此一劫後,許久未見,想必也有許多話要說。也不多留他們。


    何氏迴屋收拾了包袱,一家三口,告別了王家人,互相扶持著迴了家。


    送走了張鐵匠一家,李氏又披著衣裳去灶房做飯去了。


    灶房裏的小爐子上還煨著雞湯,李氏下了兩碗麵條,再摻上兩湯勺雞湯,端出兩碗香噴噴的雞湯麵。


    麵條熱騰騰的端上來,勁道的麵條,油綠的蔥花,麵條上還臥著兩個荷包蛋。


    王平安和王嶺早就餓了,他們這次出門身上的錢財都花光了,中午的時候啟程,連中午飯都沒有多餘的銀錢吃。幸好他們的馬車是自家的馬車,否則他們很可能連雇馬車的錢財都沒有。


    李氏瞧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模樣,心裏泛酸,“你們這是糟多大的罪了呀?”再看看兩個人都瘦了一大圈,更心疼了,“慢點吃,不夠鍋裏還有呢。”


    王平安跟王嶺笑了笑,離家這麽久,四處受盡了白眼和輕視,今兒迴家了,才知道家裏有多好。


    “娘,我沒事兒。等會把飯吃完了,我再和你細說。”


    等兩人吃的飽飽的,一家人才又來到桌子前坐下,等著他們把這次的事情說清楚。


    李氏一邊聽,一邊呸聲罵著那個徇私枉法的縣令。一邊誇獎羅長安,“我上次見那羅公子就覺得他麵相極好,是個好人,嶺哥兒,你下次再見到他了可得好好謝謝人家,人家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


    說完話,夜已經很深了。


    一家人各迴各屋歇下。


    第二日一大早,王荷就被院子裏李氏殺雞的聲音吵醒。


    麻利的穿好衣裳,走出門去。


    李氏已經殺了兩隻老母雞,正蹲在地上拔毛。


    王荷搖搖頭,她總有種感覺,盡管他們家養了幾百隻雞,可這還不夠李氏殺得,更別說下蛋了。李氏簡直就是雞的噩夢。


    “奶奶,你這又是幹啥呢?”


    “殺雞啊”李氏甩甩額前掉落的頭發,“你爹跟你哥哥這次迴來瘦的跟皮猴兒似得,我得給他們做的好的補補。”


    王荷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另外的一隻雞,“那這是給張叔叔家的?”


    “是啊,正巧你起來的早,我已經殺好了,你給你張叔叔家送過去。”


    王荷點頭,正巧她也想去看看他們。


    王荷一手領著雞,一手挎著一個裝滿了雞蛋豬肉的籃子,敲響了張家的院門。


    何氏正在灶房裏做飯,瞧見王荷過來,上前來給她開門。


    王荷笑眯眯的道,“嬸子,奶奶讓我來送點東西。”


    “這怎麽好意思?”何氏擺擺手,“前段時間已經很麻煩你們了,這怎麽還好意思拿你們家的東西”何氏把王荷手裏的東西往外推了推,“你快拿迴去吧”


    王荷搖搖頭,“嬸子,你別為難我了,這可是奶奶給我布置的任務,你要是不收,待會兒迴去她不讓我吃飯的。”


    何氏笑,點點她的額頭,“那你就到嬸子家吃,嬸子家還能餓著你嗎?”


    王荷一副為難的模樣,“可是嬸子做飯沒有我奶奶好吃呀”


    “喲,你還嫌棄上嬸子了?”何氏佯怒。


    王荷吐吐舌頭。


    “是小荷來了嗎?”屋子張鐵匠的聲音傳來。


    “叔,是我”王荷放下手上的東西,進屋。


    張鐵匠在床上躺著,臉上還有些蒼白,旁邊石頭正端著藥碗一勺一勺的在給他喂藥。


    王荷蹙眉,她記得昨天晚上見到張鐵匠的時候他雖然有些虛弱,可也沒有到攤在床上的地步啊。


    “張叔叔,你病的很嚴重嗎?”


    “沒事”張鐵匠擺擺手,”是你嬸子跟你石頭哥哥大驚小怪,非說什麽傷筋動骨一百天,要我在床上好生躺著”


    王荷點頭,何氏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這古代的醫療技術可不先進,若是沒好好養著,以後落下什麽後遺症,那可怎麽辦。


    張鐵匠迴來之前在縣城裏看過傷,大夫開了傷藥還開了幾副中藥,所以也不用再去醫館,隻用在家裏好好養著,平時注意換傷藥就好。


    “小荷,這段時間多謝你們照顧你嬸子了,你迴去跟你爺爺奶奶說一下,叔叔這段時間家中事情太多了,也沒空去你家親自登門道謝,等叔叔好了,叔叔再去你家登門道謝。”


    張家的鋪子被咋了個稀巴爛,要重建還得費些時日,張鐵匠這段日子定然很忙。


    王荷點點頭,“叔,你別這麽說,這段時間家裏老的老,小的小,是嬸子照顧我們才是。”


    張鐵匠笑笑也不言語,這段時間王家人對他的幫助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若不是有他們,這次他隻怕是連命都沒了,這份恩情他記在心裏了,改日定是要當湧泉相報的。


    王荷在張鐵匠家裏坐了一會兒,就準備歸家了,走時何氏說什麽也不肯收她帶來的東西,非要讓她帶迴去,直到王荷說讓她用自家醃製的泡菜交換,她才勉強收下。


    於是王荷提著一籃子從張家順來的泡菜迴了家。


    看了張鐵匠一家的遭遇,她才明白眼前這個社會有多麽的不平等。沒錢的惹不起有錢的,有錢的卻是怕當官的。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在自己家目前根本連銀子都不多的情況下,別說當官的了,連個小地主都惹不起。


    隻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王荷在心裏第一次燃起強大的鬥誌,她想要讓王家強大,以他們家現在的境況,還是太弱了啊,與其讓那些什麽地主員外什麽的來欺負自己,不如自己成為他們,至少他們不會恃強淩弱。


    接下來的幾天,果然張鐵匠一家果然忙的狠,張鐵匠躺在床上,何氏不許他下床,家裏的大小事就壓在了石頭跟何氏的身上。


    好在石頭經此一事,已經懂事了不少,何氏也不像之前那般惶恐不安了,畢竟相公和孩子都已經平安歸家了,再加上張鐵匠隻是受了傷,沒有性命不保。能有這樣個結果,何氏覺得已是大幸。心裏安定了不少,即便每日忙裏忙外,還要照顧臥病在床的丈夫,她也覺得甘之如飴。


    王家人也經常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看望他們,一開始他們還不收,推辭幾次後,實在推辭不過,隻好收下。


    日子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


    這段時間,清水鎮出了件大事,鎮上馮員外家嫁到縣令家做小妾的小娘子突然被趕了迴來。


    這可真是大快人心,要知道,這馮員外家仗著自己家中有個女兒嫁到了縣令家,在鎮上欺男霸女,猖狂得狠,這下子靠山倒了,可不就得人人喊打。


    這還不算,沒過幾天,縣衙就來了人,抄了馮家,將這一家全部帶走了。


    那天王荷還拉著王嶺去鎮上看了熱鬧,一家人被綁走的時候,不少曾經深受其害的百姓,哭著喊著青天大老爺終於開恩了,王荷憋嘴一笑,什麽青天大老爺,分明就是羅長安臨走的時候對那趙縣令說的那一句好自為之,起了作用。


    想到這兒,王荷心裏對那位羅公子的印象稍微好了些。


    張鐵匠的身體恢複的不錯,臉色也不像剛迴來時那般慘白,紅潤了不少,何氏這才準他下地。


    張鐵匠能出門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何氏備上了豐厚的謝禮,一家人來到王家登門致謝。


    王荷正端著盆兒從灶房走出來,正巧看見站在她家門口的張鐵匠一家。


    “爺爺奶奶,爹爹,張叔叔他們來了。”


    王荷扭頭朝屋裏喊了一聲。


    屋裏李氏扶著王老頭走出來。


    瞧見他心裏歡喜的不行,一邊拉著人進來,一邊埋怨道,“身子還沒好全乎呢,就敢出來。”


    張鐵匠笑笑,“嬸兒,我已經好了”說著揮了揮胳膊,“您看,我好著呢,我們這趟來呀,主要是來感謝你們這次的救命之恩。”


    說罷,一家三口突然跪下,朝著屋子裏的人拜了三拜。


    王荷趕緊躲開,這是連她都給拜上了,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她行這麽大禮,而且還是她的長輩,她可受不起。


    屋裏的王嶺也抱著小桃躲開了。


    “你們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快起來。”


    王老頭起身扶起幾人。


    “王叔李嬸兒”張鐵匠拱了拱手,“此次恩情,無以為報,日後若是有用的著我的,你盡管提,當牛做馬我都願意。”


    李氏嗔怪道,“你這孩子,哪裏需要你當牛做馬了?”


    張鐵匠憨厚的撓撓後腦勺,“對了”,他突然叫道,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這是這次你們家替我們墊付出的銀子。”


    李氏接過,是兩張一百兩麵額的銀錢,足足兩百兩。


    “你們哪兒來的這麽多錢?”李氏驚訝的問道。


    張鐵匠道,“我把在鎮上的鋪子賣了。”


    “賣了?”


    “嗯”張鐵匠點點頭。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把自家鋪子賣了,他們全家可就靠著這個鋪子過活呢,這突然賣了,以後日子可怎麽過。


    “那鋪子已經被砸的稀巴爛了,若要再開,還要重新修繕,我們家現在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這重建的錢,況且經此一事,我也不想再開這打鐵鋪了,不如就賣了吧,我那個鋪子地段好,雖然鋪子沒了,可地契值錢呀,我賣了過後,除開還你們家的錢,還能剩下不少呢,再置辦些田產,再加上我們家原本租出去的田地,在杜鵑村也算是頭一份兒了。”


    見他都規劃好了,王家人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到底還是有些惋惜,張鐵匠打鐵的手藝那十裏八村誰人不知,這麽好的手藝不幹老本行,竟然來種地,還真是糟蹋了。


    都是那個馮員外幹的,想到這兒,王荷恨不得撕了他們,不過想到他們現在也算是遭了報應,她心裏才舒服點。


    “我現在隻想陪著妻兒,安生過日子,哪怕苦點也沒關係”張鐵匠扭頭看向他身旁的何氏和石頭。


    何氏也點點頭。


    思及相公剛進大牢那會兒,還有出來時候的慘狀,何氏心裏就怕的直發抖。她寧可日子過得苦一點兒,窮一點兒,也不想再經曆這麽一遭了。


    這夫妻倆是害怕了。


    李氏跟王老頭也不多說,路是他們自己的,該怎麽走他們自己說了算。


    李氏笑著打了圓場,“好了好了,人能迴來就是不錯的。隻要人在,以後多少錢賺不迴來?!”


    張鐵匠笑道:“是呀,我都不怕,就是苦了玉娘,還有孩子了,以後要跟著我吃苦了。”


    一旁的何氏嗔怪,“說啥呢,都是一家人!”


    “就是,能有多大點事。好好養著,等過段日子,身子好全乎了,就在鄉下好好種地,又不是不能過活。明兒把石頭小子培養出來,若幹年後你也是一品大官的爹。”王平安也在一旁安慰道。


    他的說法把人都逗笑了,張鐵匠轉身拍拍石頭的肩膀,“聽到了沒,小子,將來可就全靠你了。”


    以往聽到他爹讓他念書就頭疼的石頭,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沒有逃走,而是點點頭。道,“我會好好念書的!”,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


    屋子裏誰人不了解石頭,都沒把他這立誓放在眼裏。


    王荷在一旁瞧著,卻覺得石頭這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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