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泠對這樣不死心的白蘭真是又好笑又好氣,隻白她一眼道:“誰要問你這個啊!我就是要問問我睡了幾個時辰罷了!這小轎要接誰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的?還在這兒長籲短歎的作甚?說不準明兒就是來接我了,你是不是到那時候還得樂得跳起來兩丈高呢?得了,少想那些兒沒用的,且趁著還不曾太晚,趕緊的給我擺飯罷!太晚吃那些油膩飯食可是容易積食的呢!”


    白蘭嘟嚷道:“要是我能蹦起來兩丈高,且看我不蹦一迴?就是也得小主你爭氣,給我這蹦一蹦的機會才是啊!就小主如今這什麽都不放心上的模樣,我連蹦都沒得蹦呢!”


    不過話說是這樣說,白蘭卻也沒真把烏泠餓著,嘀嘀咕咕完了之後,還是手腳麻利的把溫著的晚膳都給烏泠擺了半桌子。烏泠也不說破這小姑娘的口是心非了,隻安靜的坐下就吃飯,也沒把外頭的動靜當迴事。


    白蘭也是嘀咕歸嘀咕,卻是也嘀咕完就算了,她還沒那麽明顯的功利心,也還沒有她自個兒要積極往上爬或是指望烏泠這個主子積極往上爬的意思,就是嘀咕這幾句,也是真心是為烏泠憂心罷了,並不是真就指望著烏泠去把侍寢的機會給搶了來。


    這便是她和跟林薇的安心、跟石錦繡的彩音的不同了,烏泠自詡也是活得久了的人了,看這些同樣是十來歲的小宮女,她覺得自個兒還是大致上看得準的,別的不說,就是方才她安靜吃飯的時候,外頭迴廊裏傳過來的安心按捺不住的得意笑聲和說話那個狐假虎威的調調兒,烏泠就覺著她得了白蘭這個小宮女,實在是太省心了!


    至於林薇身邊這不省心的安心,烏泠也沒打算是要提醒什麽,林薇總是要有自個兒為自個兒打算的意思,未必就看不出來安心的不安分,隻要是林薇自個兒不說什麽,烏泠也樂得裝傻,權當是看不出來安心的不妥當就是了!


    午後睡得多了些,這會子烏泠便是暫時睡不著了,便把鎮國公府送了來的一小箱子書裏翻出來一本,且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看看。


    烏泠其實從前也不甚愛看書的,她自小學的那點兒《女書》、《女誡》之流的,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後來學管家學看賬冊子,肚子裏識得的那一千幾百字也都綽綽有餘了。


    可是林嵐自打知道她要入宮,還三番兩次都打消不了她這念頭後,便忽然是強硬的要求她要多讀書,尤其是史書。烏泠起初還不解其意,看得膩煩了還給烏沁抱怨過幾句,後來林嵐知道了她的不耐煩,隻拿了前朝唐太宗的名言說給了她:“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


    烏泠忽然就明白了幾分,林嵐這就是怕她進宮後吃虧,提前給她打個底子,好讓她不要虧在了學識不足這上頭的意思吧?林嵐見她懂了一些,便又常背著人,隻和她在一處的時候,會和她說些小故事,有些就是史書上說的這個前朝那個前朝流傳下來的事兒,有些卻是不知道出處的事兒。


    烏泠更開始的時候聽得一頭霧水的時候居多,但是常常聽著聽著,倒是也漸漸的聽出些兒味道來了,林嵐從來不會在這講小故事上頭多評價什麽,就是單純的給烏泠講故事,隻任由得烏泠自個兒去體會去細想,也沒指望烏泠能一口吃成個胖子,隻是叮囑著烏泠多讀書沒壞處。


    如今送進宮裏來的這些書,應該也是林嵐為烏泠收拾出來的,烏泠在它們送進宮來的第一天就細細翻過了,依舊是以史書為多。想來林嵐也是煞費苦心的,烏泠自然是要領這個情的,況且這幾年認真讀書以來,烏泠漸漸就懂了林嵐的真正用意了,自古以來,後宮就是個殺人不見血的戰場,即便是礙著舊例什麽的,明麵上不能輕易鬧出人命來,私底下怎麽鬧成烏漆嘛黑的一團糟卻是沒人管的……


    這未央宮自是也不可能例外的,那一個個美貌紅顏最後成了一抔黃土的事兒,何曾少過?就是那些個真是她們自個兒鬱鬱而終的,又有幾個不是對這人世間,對這未央宮完全的絕望了的?更何況那些個病死的意外的無數妃嬪們呢?


    在外頭的人眼裏,未央宮裏的這些妃嬪們,個個都是平步青雲的人上之人,何等金尊玉貴,不是這個娘娘就是那個娘娘,吃穿用度自有皇家承擔,日日裏就是吃喝玩樂看花看魚,過的都是些神仙日子呢,還能有什麽好不足的?


    烏泠曾經也是想得很簡單的,並不必這些人想的多什麽有用的,後來也是在這一日日裏多讀書的日子裏,漸漸懂了許多……這世上就沒有一件事兒是容易做成的!原本她想著走的那條路,也絕對不是她想象中那麽容易就能達到目的的!林嵐這個娘,真真兒是一點沒有做錯!


    讀書,尤其是讀史書,不僅是讓烏泠學到了更多,同時也讓烏泠真切的透過那些兒薄薄的紙張,看清看透了許多她從前想當然的事兒內裏的真相……如今烏泠摸索著在承天帝和葛皇後麵前演那個最能讓他們接受的無害的女孩兒的時候,無數次的迴想起當初林嵐和她說過的那句唐太宗的名言……


    可不是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對比著身邊的林薇也好,石錦繡也好,再遠一些兒的眾多新人們也好,對比得越多,烏泠便越知道自個兒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要想在這未央宮裏長長久久的活下去,並且是活得好好兒的,必然不能是糊裏糊塗就隻顧著埋頭往前跑!


    她在侍寢的第一天就把林薇舉薦出去的用意,也就隻有她自個兒最懂!如果是林薇還能稍微有些兒腦子,自然也是會選和她互惠互利的方式,承天帝的寵愛,要是隻放在一個人身上,那就隻能成為握不住的雙刃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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