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嬤嬤實在是看多了世事的老嬤嬤,這一替自家主子戳心,立即就反應敏捷的想搶在一眾人之前先把這活脫脫一個小“高貴妃”給篩了出去,可惜才剛開口說了幾個字:“這位林姑娘樣貌出眾,可惜……”


    鳳儀宮葛皇後和雲夢宮高貴妃,在潛邸時期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的老冤家了,雖然是誰也奈何不得誰,葛皇後不能把盛寵在身的高貴妃怎麽樣,高貴妃也撼動不得無寵的葛皇後的正宮地位,承天帝也沒和稀泥的功夫,見著後宮女人們內鬥,總是不管什麽都是拖出來各打五十大板的粗暴處理,壓根兒就不去聽什麽不得已的內層緣由啊,什麽外頭好看心裏苦的淒楚啊之流的理由!承天帝自認是做大事成大業的人,又是從他父皇手裏接過來的盛世太平的大好江山,即便是和兄弟們爭鬥一番才脫穎而出上了位,也從來就沒覺著他後宮裏頭需要他分心——不就是學著他父皇一般,多生幾個兒子且慢慢挑個合適的就成?!那裏需要費勁巴拉的還得安撫什麽後宮?!沒見著葛皇後無寵無子也安安穩穩當了這麽些年皇後?沒見著高貴妃盛寵多年也一直隻是個貴妃,再上一層的皇貴妃她也沒法子撈著?


    所以未央宮不管內裏是怎麽互相內鬥,麵上卻是總一片和諧,承天帝懶得管,卻也不想看見什麽擺到麵上來的內鬥,眾人就隻得順毛掃的就著承天帝這性子過日子,私下裏再怎麽鬥得跟個烏眼雞似的,麵上永遠一團和氣,壓根兒沒撕破臉皮這一說!


    而私下裏鬥得多了,也就代表著互相摸清大半底子了,如今未央宮裏頭,葛皇後和高貴妃以及這倆宮裏的人們,尤其是像謝嬤嬤和周嬤嬤這等跟著主子身旁的老人兒,必然是最為了解對方心思的存在——若是論到給對方添堵這行當,隨便拉一個出來,便都是熟門熟路的個中好手!


    今兒這同在桃華宮裏的謝嬤嬤和周嬤嬤,自然也算得上是最懂對方的人,都烏眼雞似的盯著對方這許多年了,那裏還有什麽不懂的道理!用民間粗鄙一些的說法,就是對方稍微挪個腿起來,她們就能知道對方往那頭撅腚!鬧得久了,這是誰還不知道誰呢不是!


    因而這謝嬤嬤甚至都不讓那周嬤嬤把話說囫圇了,才聽了個開頭便直接給截斷了,甚至是還在唇邊掛個可惡的似笑非笑的笑影子出來,活似對周嬤嬤的嘲諷:“這秀女著實樣貌生得好!看著骨肉勻停又溫柔美貌,應是個宜男之相,且留下罷!”


    周嬤嬤正要耷拉下個臉來和謝嬤嬤就這林薇的去留而爭論幾句的時節,又忽然記起還有個承天帝那邊的鄭來在場,若是她隻顧一時痛快和對方來一場嘴炮,鄭來隻消把她先開了頭挑事兒的這麽一句話往承天帝跟前一傳,高貴妃怕是也不能落得什麽好,承天帝最不耐煩聽這些個話了,左一句沒約束好底下的人,右一句縱著底下的人挑事必然跑不了!周嬤嬤隻得暫且忍耐下來,索性眼簾往下一蓋,隻看著自個兒袖口的繡花紋樣,不看旁人,盡可能輕描淡寫道:“謝嬤嬤那裏就看得出來宜男之相?不過是個出身偏遠之地的尋常秀女罷了,若是這也算著宜男之相,這桃華宮裏的秀女們倒是全都宜男之相了!倒也算是咱們宮裏的福氣了!”


    鄭來仿佛沒聽懂鳳儀宮和雲夢宮雙方這一來一往的打機鋒,隻細細看了幾眼眼前這頗有高貴妃年輕韻味的林薇,然後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和慈寧宮的薑嬤嬤對上,倆人越過正在互相暗搓搓給對方飛眼刀子的周嬤嬤和謝嬤嬤,交換了一迴彼此都明白的意味深長的眼神兒。


    於是薑嬤嬤便忽然先掃一眼林薇,再掃一眼周嬤嬤和謝嬤嬤,忽地插話道:“今兒本是初選罷了,他日裏到了皇上跟前再選,卻也未必能留下如今這般多的秀女在未央宮裏頭了……”這話聽著似乎是勸慰安撫雲夢宮那邊呢,然而下一句卻是話鋒一轉,又仿佛投向了鳳儀宮那邊:“今兒這些個秀女們,一眼看去都是齊刷刷的一把子水蔥兒似的,那個看著都是溫柔美貌的……本來這選秀一事,為著的就是充實宮掖,為皇家廣添子嗣,開枝散葉的,嬤嬤說的也是對的,有宜男之相的秀女多些兒,豈不是也是宮裏頭福氣多些兒?”


    周嬤嬤聽得後麵這一截,真是暗暗惱怒不已!這什麽時候曆來自個兒最標榜自個兒不偏不倚的慈寧宮竟是也站在了鳳儀宮那頭去了?!可是還沒等得她給想出兩句什麽好使的話來呢,旁邊又有了動靜了,這動靜一出來,得了,都蓋棺定論了,什麽詞什麽話都不用再想了,倒是還省了點兒力氣呢!


    因為這動靜居然是一直不怎麽說話,隻安靜在那兒看著的鄭來冒出來的……鄭來開口的時節恰恰卡在薑嬤嬤和稀泥完畢後的那麽退後一點兒,周嬤嬤惱都沒惱完,就聽見鄭來慢慢悠悠的說道:“薑嬤嬤說得極是,不過是初選罷了……宜男之相的秀女自是多了更好了……”


    這一錘定音下來,誰還能說什麽?薑嬤嬤和謝嬤嬤兩個這時候也忽然間有了點忽如其來的默契,齊齊點了頭並且交換了個了然的眼神。


    林薇不僅裝可憐裝得爐火純青,就是這機靈勁頭也是比同齡的小姑娘們更勝一籌,一見著上頭這四位中有三位是點頭讓她過了這一關的,便忙忙的福身一禮盈盈下拜,連帶著她身旁同時過了初選的另兩個秀女也忙不迭的跟著她一同行禮了。


    這一禮出來,林薇入選這事,就更是塵埃落定了!這仨秀女都還屈身在那兒等叫起等發落呢,總不能就這麽讓她們在那兒半蹲著福身當木頭柱子罷?大勢已去的周嬤嬤隻得也不甘不願的點點頭擺擺手,默認了林薇和其餘兩位入選秀女隨著小太監往右邊迴廊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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