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隻覺著一個晴天霹靂從她頭蓋骨上正正的劈下來,一時之間眼前都是發白一片,除了漫天雪白光點,她竟是什麽都見不著了!一陣陣的暈眩如同浪潮一般侵襲過來,林薇隻覺著自己就是驚濤駭浪中的無助小舟,下一刻便要傾覆在這暈眩裏頭!


    好容易等得這陣陣眩暈過去,眼前一切恢複如常了,林薇這才顫聲道:“這話我沒聽說過,還請姐姐教導我!我隻隱約聽過一耳朵,說是宮中的高貴妃娘娘曆來盛寵不衰,今上將她置於心尖兒上,她做什麽都且由著她……我像的貴人,莫不是就是這位貴妃娘娘罷?!”


    烏泠微微點頭道:“正是!其實妹妹不知道這事也不奇怪,畢竟我也是方才被我娘提點才知道的。京中雖然人家眾多,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見著宮中眾貴人的……就是見過了高貴妃娘娘,知道了娘娘的容貌,也未必敢多說什麽——宋嬤嬤大概也是不知道的,當初咱們這兒有個柳家姐姐,也是公認的說是和貴妃娘娘一般模樣,活脫脫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都說有貴人氣息呢!最後這柳家姐姐卻是遠嫁江南,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迴京都了,也不知道是過得怎樣了……”


    林薇隻覺著又是一陣帶了白光的暈眩從眼前掠過!她方才從烏泠的話意裏頭已經是隱隱約約的感到不妙了,但真被烏泠這般直白的揭開真相,她還是一時半會的承受不住,隻覺得仿佛天地都在這一瞬間塌了!怎麽會是這樣呢?!


    林薇想起在家時候的各種被忽視被打壓被欺負的憋屈,想起出門之前她姨娘強忍著眼淚的再三叮囑,想起自個兒被選中了寫了姓名在那待選秀女名單之上那一刻的無比歡欣,出門前一夜沒睡幻想著的那些前程似錦的將來,爭榮誇耀的將來,揚眉吐氣的將來,不僅是自個兒揚眉吐氣,讓姨娘和妹妹也跟著揚眉吐氣……原來她想的,竟是不過是一場空想?!難道她就該是這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可悲可歎的結局?!


    烏泠就這般靜靜的不發一語的看著坐在對麵的林薇,這女孩兒神思恍惚著,眉間打疊,麵容淒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傷心絕望之事,坐著在那兒都有種要搖搖欲墜的不真實之感。烏泠也並沒有驚醒她的意思,隻坐在自個兒的位置上,垂下眼簾隻盯著點心盒子出神。


    點心盒子是個八格撰心描漆海棠紋樣的盒子,裏頭恰恰裝的都是如今時興的蘇製點心,據說有個別名就是叫蘇八件。除了剛被林薇取用過了的小胡桃糕,還有林林總總好些其它點心,無一例外都是甜膩膩的。莫說是林薇這個蜀州來的外來妹子了,就是烏泠自個兒都不見得對這些點心很有興致,再倍受推崇,她也就是淺嚐即止罷了。


    而這些兒點心忽然得到京都世家圈子推崇的原因,不外乎是從未央宮裏頭傳出來的風氣——前些日子裏,高貴妃因為四皇子的事兒傷心過度,都有些兒不思飲食,眼見著都要清減許多了,宮中禦膳房為了讓高貴妃多進些飲食,便想了好些法子出來,這蘇製點心也是其中之一。可能是高貴妃恰好就是口淡,想著這一口吃罷,倒是對這些個點心就胃口大開了。


    承天帝偶爾看望高貴妃的時節遇上了這些蘇製點心,便也順勢吃了些兒,這些點心用料並不見得多精貴,但都做得精致細膩,頗費功夫,承天帝便讚歎了這些點心幾句,又賞了禦膳房一些銀子。這事兒傳出未央宮外頭後,便有好事者也跟著仿製,然後便漸漸成了風潮,一來二去的,這蘇製點心就成了京都裏最時興的茶點了……


    小小的點心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尚且如此,更別論其它了……烏泠忽然就想起來林嵐曾經當笑話講過的一句話,世上總不乏熱愛拍馬屁的馬屁精們,那怕是迴迴拍在馬蹄子上頭,也總是樂此不疲,前赴後繼……再想想那位倒黴催的偏生和高貴妃長得相似的前車之鑒柳家姐姐,烏泠便能大致猜出來如今林薇究竟是在想些什麽了。


    林薇渾渾噩噩的在那兒呆滯著想了半日,才忽然恍如夢醒一般的抬眼去看對麵端坐著八風不動的烏泠,眼裏的迷茫悲切卻是漸漸散去換了些堅定,倏地起身往地上一跪,膝行兩步撲向烏泠,緊緊兒的抱住烏泠小腿,昂著頭從眼角流下兩行珠淚,隻求道:“泠姐姐救我!”


    烏泠淬不及防的被抱了個正著,也不知道林薇是不是用盡了全力,她掙紮了幾下都是動彈不得,伸手去扶林薇也硬是扶不動,烏泠不由得急了:“薇兒妹妹快起來!有事兒也得起來才能好好兒說不是?你這般豈不是要折煞我了?”


    林薇眼淚珠子一滴滴的不停往下落,卻是一點兒哭聲未聞,聽了烏泠這話,也是壓抑了好一會子自個兒喉間的哽咽,這才緩緩的開口道:“我知道……泠姐姐既然是特特的前來提點我,便是有法子可教導我避開禍端的意思……我那麽艱難才到得京都,怎麽能就這般迴去?我不似姐姐是嫡出,還有個外祖家可以依仗,我姨娘妹妹她們還指望著能依仗我的,我真是不能失去這選秀資格的……我也是沒法子了,唯有求姐姐了,求姐姐救我!”


    聽這話,烏泠便知道這林薇並不是就她方才裝出來的那般嬌憨天真,這小姑娘甜甜的小酒窩後頭藏著的,是個能合作的老成有心計的靈魂罷?方才那隻字片語中透露出來的,也有讓烏泠動容之處——林薇還惦記著她姨娘和妹妹……這和烏泠上輩子卻是有相似之處的,烏沁這個妹妹也是烏泠心裏過不去的那個坎!一個還能有成為親人依仗心願的人,總比那個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要什麽的烏淳實在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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