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烏祁算個妙人兒,那錦娘也算個妙人兒!烏祁自詡能屈能伸,所以便搬了到這“外室”的屋子裏住著去了;錦娘也是裝得了目下無塵的清倌人,放得下身段做端茶倒水做小伏低的小丫頭……


    這倆人,仿佛竟是忘了之前那些烏七八糟的關於贖身銀子鬧出來的事兒了,一個是安安心心的在這小宅子裏頭繼續當他的烏三老爺,一個是趁機把當初的事兒緣由全往老鴇龜公身上推,哭哭啼啼的在烏祁麵前討了幾迴饒後,竟是也仿佛把自己摘出來了,烏祁也就不再提把她發賣的事兒了……


    這位江錦娘,雖然不是那翡翠閣的真正頭牌,卻也是頗有幾分動人顏色的,又隱隱的有三兩分鄒盈盈年少時候的影子,這才讓烏祁在那日裏被她的梳子給砸到了即不發怒也不轉身就走,反而迷迷瞪瞪的進了翡翠閣的原因……


    年少時候的鄒盈盈之於烏祁,就是個忘不掉的念想,觸不及的夢,那個一顰一笑都能讓烏祁動心不已的嬌憨少女,正是因為想要的時候得不到,得到的時候卻變了,這才讓烏祁多年來念念不忘……


    烏祁當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經被發賣到人牙子那兒的鄒盈盈給買了迴來,並捏造個良家身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好一番折騰,這才將鄒盈盈安置在了三房後院裏頭。彼時的鄒盈盈早就不是烏祁心中那個無憂無慮的嬌憨小表妹了,一夕之間家破人亡的慘況,嬌貴官家小姐淪落到人牙子手裏待賣貨品的落差,那裏還能一成不變的保持本心?


    不得不說,這也是烏祁心裏一直隱隱的遺憾,買迴來的這個盈盈妹妹是他的了,但夢裏那個盈盈妹妹卻是再也找不著了,怎麽能不遺憾呢?況且鄒盈盈經曆了這許多事後,又在三房後院裏勞心勞力的和別人鬥了那麽些年,身子骨大不如前,容貌也是漸漸衰老變化,烏祁甚至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了!


    而當那日“偶遇”這有些兒神似少女時期鄒盈盈的江錦娘之際,烏祁忽然便有一種可以實現美夢的感覺,那怕是知道這不過是個他從前看不上的青樓女子,他也仍是管不住自個兒的雙腿,硬是往翡翠閣裏邁開了腳步……


    江錦娘顏色生得不錯,笑起來也有烏祁想在她身上找著的那嬌嬌怯怯之感,恰恰又是年紀正好,老鴇子正預備把她往前頭樓上待價而沽的時候,忽地見了烏祁莫名的對她有些兒迷戀,那裏舍得放過這機會?


    江錦娘十歲被賣,已經在這青樓裏度過了六個年頭,早就把青樓這個行當看得十分分明了,若是能在未被梳籠之前尋得一個肯替她贖身的金主,已經算是她這個身份的女子最好不過的歸屬了!她實在是見多了那些沒了清倌人身份後,不得不被逼著迎來送往的青樓女子們的慘烈下場,隻覺得烏祁如今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為了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也為了逃開“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的悲慘命運,她便把這幾年在青樓裏學來的全套挑引客人的功夫,都一股腦使在烏祁身上去了,甚至是無師自通的暗自觀察著烏祁的喜好,最後果然把烏祁迷得昏頭轉向的,就點頭應了要替她贖身。


    這鬼迷心竅似的開端,簡直就是注定了烏祁和江錦娘的這段孽緣是躲避不開的真緣分……


    那日裏,烏祁同著那胡司官來翡翠閣的時節,江錦娘便怕得不行,卻也不敢顯現出來,甚至是老鴇子和龜公嚷嚷著誰來也要給銀子那時候,她還跟著哭哭鬧鬧的作勢,為的就是讓烏祁必定是要給她贖身——錯過了這機會,她就再也不能維持住這清倌人的身份,將來就是大多數妓子的普遍下場,從高等些的青樓一直往低等的青樓淪落,一直淪落到年老色衰,最後老病困弱的死在不知道那個肮髒角落裏頭……


    萬幸烏祁這人骨子裏還是有些兒和軟的,鬧了半日,即便是再不情不願,總還是掏出銀錢來買下了她。江錦娘也知道烏祁這會子是無心留她的,說不準前腳出了翡翠閣的門,後腳烏祁就能轉手把她給賣了給人牙子去!


    那些人牙子也是經年看慣人根腳的老人精,那裏看不出來她是出身青樓?江錦娘知道,自個兒要是真被烏祁給賣了給人牙子,隻怕是沒幾日,又得換家青樓呆著去!江錦娘便趁著烏祁還沒下定決心要賣她之際,尋死覓活的鬧將起來,又是說抹脖子又是說撞牆去又是說跳河裏,硬是逼著烏祁顧忌著身份,終於暫時打消了賣她的念頭,反倒是自認倒黴的給租了宅子住著,又尋了婆子照應……


    剛開始那半月裏,江錦娘還時時愁得都要睡不安寧,生怕那一日裏烏祁上門來就是帶著人牙子來將她給賣了!後來有一日,竟是時來運轉了!烏祁是帶了人上門,但卻帶的是他使喚慣了的幾個丫頭婆子和小廝,看樣子是預備著要常住的意思!


    江錦娘察言觀色上頭簡直算是學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見著烏祁這樣子,立即就將自個兒身份調整到個大丫頭的狀態,斟茶倒水搶著幹,做小伏低甚純熟……漸漸的過了兩三日,江錦娘見著烏祁並沒有什麽要賣她的意思,便又琢磨著投其所好的又變做原來烏祁最迷戀的那個模樣,嬌嬌怯怯的在烏祁麵前哭哭啼啼的表白了好幾迴自己的身不由己,哭得那是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同時哄人的話也是一套套的往外灑……


    這兵行險招果然有用,烏祁竟是漸漸的就在她的眼淚和甜言蜜語中忘卻了前事,安安心心的在這兒住了下來,一點兒沒有要家去的意思。江錦娘咬咬牙,打鐵趁熱的找了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晚上,預備下好酒小菜,輕衣小衫的就往烏祁跟前湊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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