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祁在往後的記憶裏,對這一日真是永遠的留了個忘卻不得的深刻印象,因為這一天裏,他經曆了足足三迴拂袖而去,然後還被每一迴的拂袖而去都氣得那叫一個頭頂冒煙,所謂氣成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大概就是如此了……


    而且烏祁還領會到了一個前人誠不欺我的真理——人生氣得厲害的時候,真的是會被氣病甚至於氣死的!戲文裏那被氣死的周瑜啊司馬懿啊,也不是全然算捏造!


    烏祁那日裏第三迴被王杏兒氣得掉頭就走的時候,已經是隱隱的覺著自個兒有些不妥了,這迴生氣得太頻繁,竟是不止兩太陽穴開始一抽一抽的脹痛,甚至是連著心口也開始不對,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緊了五髒六腑,漸漸的就讓烏祁覺著似乎連氣都要透不過來了!


    好容易撐著迴到了內書房,烏祁卻是癱倒了在那門邊的羅漢榻上,久久撐不起身體來挪地兒,隻雙眼無神的望著屋頂在那兒大喘氣。偏生他之前實在是太氣不過,甩了所有服侍的人,自個兒氣衝衝的在後院裏晃蕩的,這時候竟是身邊沒個人跟著,自是也沒人知道他的不對勁了。


    萬幸林嵐裝頭痛想躲事歸想躲事,但也沒想著真的萬事不理,好歹是留了小丫頭子遠遠的在後院外圍打探消息的——烏祁怎麽發落王杏兒是他的事,但具體執行總是要林嵐上房這邊帶人幹活計的不是?


    也實在是烏祁運氣沒到底,林嵐上房裏這小丫頭子也算機靈,伸長脖子在內書房外頭聽了好一迴動靜沒聽著,也沒見著烏祁唿喚有人進出,就覺著不太對,自作主張的摸了去內書房門口偷偷張望了一眼,結果發現烏祁在那兒喘大氣,即刻就知道不對了,慌裏慌張的又是往外喊人又是上前想扶起烏祁坐直。


    可惜這小丫頭子實在是人小力微,烏祁這幾年間又是心寬體胖了起來,幾乎是體型膨脹了一圈兒,那裏是小丫頭子一個人能扶得起來的?小丫頭子連著試了幾迴都沒法子扶起,隻得對烏祁告罪一聲兒,往外跑了去再次喊人。


    這迴小丫頭子喊人的動靜比方才在內室裏頭大得多了,立即就引了好些丫頭婆子們來了,又恰恰是遇著正要家去的錢娘子,錢娘子心裏哀歎一聲自個兒的苦命後,便隻能認命的調停起人手了,一邊自個兒帶了幾個力氣大的婆子進了內書房,一邊讓人去上房找林嵐和烏泠烏沁。


    等得林嵐帶著倆女兒趕過來的時節,錢娘子已經是安置好了烏祁到床上躺下,也分了人往二門打馬去請大夫了。


    林嵐邊走邊聽著小丫頭說的烏祁這樣那般,頭一個反應就是,這別是又被氣得血壓狂飆生出的毛病兒吧?還好自打上迴她見識過了一次烏祁氣得臉紅脖子粗後那不太對勁的模樣兒之後,她就在這方麵分外的留心,不僅是那能降壓的茶留著,還特特的問過了胡大夫有沒現成的丸藥可以預備下以防萬一的。


    這時候的大夫們,雖然還沒弄懂高血壓腦梗心梗之類的原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也不妨礙他們就著醫治這些個病症的經驗之談總結著有用的東西出來,並且研究出來好些有用的藥方子。胡大夫推薦給林嵐預備下的那凝神清心丸,估計就是這個時候的應急降壓藥了。


    林嵐遣了紅意去把這凝神清心丸給取了來,也不管自個兒猜測的對不對了,先在茶碗裏取了熱水把這丸藥化開,一股腦的就給烏祁灌了進去。


    烏祁本來不過是一時氣極,也沒到十分嚴重的地步,婆子們挪騰他的時候,他都算是緩過來大半了,這時候本來還想擺個當家老爺的架子和林嵐先說幾迴的,卻是不防林嵐也是不按套路出牌,連著詢問病情什麽的都省了,一來就化藥丸灌藥水的一頓忙活,而且那叫一個行雲流水幹脆利落!烏祁甚至連話都來不及說一句,就被灌了那幾口藥汁子……


    林嵐這邊給烏祁灌藥,那邊還不忘做足賢惠大房的全套,先是急急的問了錢娘子派人請大夫去了多久了,然後又扶額仿佛思考一番,最後竟是對烏泠道:“這樣罷,胡大夫醫術再高明也怕是及不上太醫院的國手們的,雖是咱們家不容易請的動太醫院的人,但長房那邊卻是和太醫院攀得上的啊!泠丫頭這就替我往長房老太太那兒跑一趟求個方便請了太醫院的大夫來瞧罷,就說我如今還頭痛著不好出門,等我好些兒了,必定去老太太那兒叩頭感激的!快去!快去!你們爹這般看著實在讓人揪心呢!趕緊請了太醫院大夫來,咱們也好早些兒安心下來!”


    烏泠其實早就發現烏祁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不過林嵐裝看不見,她自然也是配合著林嵐,也一樣兒的裝看不見,這時候聽見林嵐這煞有介事的吩咐,肚子裏其實都快要笑抽了,麵上卻也擺個為父心急如焚的孝順女兒殼子,一疊聲的應了是,轉身抬腳就走,走的時候還不忘順便拖了演技還有待修煉的烏沁,免得烏沁呆得久了讓烏祁給看出什麽不對來。


    既然是和女兒說到頭痛了,林嵐這才記起來,進門匆忙,也沒空作假,怕是氣色又和尋常差不多了,這頭痛或許得露餡了……林嵐便亡羊補牢的給自己即刻補了個頭痛虛弱狀態,就近扶著那圓桌,人家西子捧心,她林嵐扶額,裝得似模似樣的就緩緩坐了下來。


    這迴是輪到烏祁膛目結舌的看著林嵐這一番七情上麵的精彩表演了,最妙的還是林嵐這人實在是太會顧及全麵了,到了這時候還不忘她的那“頭痛病”!烏祁仿佛記得,這人匆忙間進門時還是神色如常的……果然方才在上房裏頭林嵐的頭痛發作就如同山間清風一般,來得隨意,走得隨意,再來還是靠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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