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和櫻桃兩個丫頭本就怕得要死,都縮在屋子一角盡量不動彈不做聲,卻是這樣也沒躲得過遷怒……這時候聽著烏祁的訓斥,卻也是再躲不得,倆人互看一眼,也隻好站了出來,梅香搶著去洗臉盆那邊用湯婆子加熱水洗帕子。櫻桃沒得選了,隻得盡力控製住自個兒身子的顫抖,挪過來鄒盈盈床邊,一邊扶著鄒盈盈要讓她躺下來,一邊低聲勸道:“姨娘,總歸是您身子要緊,您且聽老爺的,先歇歇!”


    鄒盈盈正要發怒繼續嘶吼,冷不防梅香也趕緊的拿了熱帕子過來,直接覆在她手上,隔著那帕子握住鄒盈盈的手腕,也勸道:“姨娘何苦跟自個兒身子過不去?老爺讓咱們來伺候您歇歇,也是盼著你身子養好了的意思……”


    烏祁見著倆丫頭都上前站鄒盈盈床頭去了,便知道鄒盈盈這會子就是要翻身下床再發飆也隻能被擋著了,頓時心下一鬆,也懶得再留在這兒看鄒盈盈涕淚四流的表演,竟是一句話都不說了,抬腿便走。


    鄒盈盈氣得不行,倒著喘口氣,正要爬起來的時候,梅香“噗通”一聲跪倒在床前腳踏上,苦苦低聲勸道:“姨娘!姨娘!您且醒醒!老爺不在咱們房裏留宿已經不少時日了!您如今已經不是從前了!就是您把老爺追了迴來又能怎麽樣呢?現如今,您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啊!姨娘!總歸是您要先保重您自個兒啊!”


    鄒盈盈忽然就如同泄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了原地,櫻桃再也不費力氣就把軟軟的無力再掙紮的她按倒在枕上,鄒盈盈眼裏原本瘋狂的暴怒的那點子火光也消散無蹤,過了好半響,才喃喃自語道:“今時不同往日,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已經是全盤皆輸了啊!”說著說著,鄒盈盈隻覺著一陣陣的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和絕望都翻湧過來,她曾經的依仗,曾經的意得誌滿,曾經的壯誌豪情……通通隻能留在曾經的美夢裏頭,再也不可能重新實現在現實當中了!


    正是因為曾經是那麽了解烏祁,鄒盈盈才覺得如今是更能體會到徹徹底底的絕望!對於烏祁而言,再寵愛的女人,在他心裏排序都隻能是排在子嗣後頭!鄒盈盈自個兒當年的盛寵,除卻那點子年少情分外,不得不說烏瑋的存在也是很重要的助力——在女色上頭,烏祁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在子嗣上頭,當然也是無不如有,女不如兒!


    兒子兩字,就是烏祁一輩子過不去的魔障,放不下的執念!兒子最多的林嵐,曾經的鄒盈盈,以及現如今的李明珠……無一不是印證了烏祁這個永遠繞不開的執念!這個人,骨子裏頭就信奉那多子多孫多福氣的說法,同時又因為自身一事無成,隻有孩子們能讓他獲得別人豔羨的目光,於是便更執著於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


    同時,烏琮烏珩兄弟倆的出色的讀書才華,以及烏泠烏沁姐妹倆漸漸在管家方麵顯出的優秀,也給了烏祁莫名其妙的信心,讓他堅定的覺著自個兒的孩子全都是傑出的,傲視群雄的!在烏祁自個兒一無所得的人生中,別人的羨慕幾乎全部來自於他的孩子們,這些個仰視,豔羨,甚至是隱隱妒忌的目光,讓烏祁體會到了前三十年都不曾體會到的優越感!


    而這種難得的讓人飄飄然的體會,是會上癮的!如今烏祁那般熱愛在後院裏廝混,不得不說,盼望著再生幾個出色的孩子也是其中最大的緣由!


    正是因為鄒盈盈能猜出來烏祁想的是什麽,鄒盈盈此時才更是絕望!曾經的情意綿綿,曾經的如膠似漆,永遠都比不上烏祁對子嗣的渴望吧?其實在烏祁得知她身子傷了根本之後就再也沒有留宿的行為裏頭,就能隱隱約約的看得出來烏祁是已經不在乎她了!可那時候鄒盈盈太過於自信,還以為自個兒能撐過這一劫,養好了身體後,能再度有孕再度翻盤,卻是有意無意的忽視了烏祁的反常了!


    或許烏祁今兒這惱羞成怒並摔門而去的行徑早就想做了,隻是沒找著合適的時節,又想維護他自個兒那丁點兒所謂念舊之心……鄒盈盈想到這,陰慘慘的笑出來一行冷淚,合目長歎著放棄了再和自己過不去。她究竟是多蠢啊?才居然傻不愣登的指望著烏祁為了她這個再沒有利用價值的“老姨娘”,而去責罰在他眼裏至少是還有希望的“新姨娘”?!


    梅香和櫻桃早就被鄒盈盈這忽如其來的安靜和悲愴給鎮得都不會動彈了,直到這時候,鄒盈盈這心如死灰的合目流淚不語,才終於是喚醒了呆滯中的倆人……


    梅香手忙腳亂的收迴已經冰冷了的還搭在鄒盈盈手臂手背上的濕帕子,又茫茫然轉身去再次倒熱水洗熱帕子;櫻桃如夢初醒,也放開了還按著在鄒盈盈身上的雙手,原地轉了兩圈兒,這才找迴了自個兒的聲音,呐呐道:“我……我該去茶房……去茶房給姨娘取了藥來……”


    鄒盈盈卻是無知無覺一般,隻翻個身,背過臉去朝著牆麵,過了仿佛天長地久那般沉默的時候,才低聲不知道是說給丫頭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幽幽道:“都不必忙活了……忙活這些兒,還能有什麽用?我……我總歸是已經完了……完了……”


    覺著自個兒已經完了的人,在此時此刻不止是鄒盈盈一個,還有個原本能翻身博一把,卻是被自個兒的愚蠢全搞砸了的王杏兒……


    說起來,這位王姨娘也是個神奇的主!明明是腦子快點兒都轉不過彎來的人,卻總是覺著自個兒聰明機智,眼睛裏頭全天下的人都比她更蠢三分……因而這神人總是每每能把好事弄扭了變壞事,也每每為了自個兒所謂的“小聰明”而將事情攪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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