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年紀也不小了,和鎮國公府打交道也多年了,算是看著烏瑋長大的,這孩子的身子骨那兒不妥,他當然是最明白的,一來便是望聞問切的一番折騰,最後還順勢翻了翻看這孩子小手手腕上秋衣的厚薄,這才側臉對烏祁說道:“老朽看著瑋哥兒並沒有什麽大毛病,左不過是這仲秋時分冷得早了些兒,這孩子身子骨不若一般孩子那等康健,秋衣便要多加厚些許……這是早晚間涼意濃厚的時節,有時添衣不夠及時,瑋哥兒便冷著了些……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事,開一兩劑藥吃下去就成了,隻是以後多看顧著點兒,這孩子肺經尤虛,冷著了久了就得咳喘,到那時候倒是不好了。老朽這便去開了方子罷。”


    烏祁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一旁候著當柱子的小鵲便乖覺的上來接過去胡大夫的醫箱,又領頭引著胡大夫出了房門往茶房那邊留方子去了。過了一會子,小鵲便又捧著那方子迴來鄒盈盈房裏,躬身送到烏祁身側炕桌上等示下。


    烏祁細看看,果然上頭用藥都是些溫和之藥,心裏也就對烏瑋的這小病放了心,揮揮手示意小鵲取了藥方走,還問道:“我聽說如今你們太太身子沉重了,不大管事了?由大姑娘二姑娘接手管著?那倆丫頭也都還小,可是管得來?今兒這請醫問藥的事兒,銀子賬冊子都是從誰手裏過?”


    小鵲恭敬小心的應道:“迴老爺的話,我們太太確實是快要臨盆了,大事兒是還看著管著的,小事兒就交與大姑娘二姑娘把關了。請老爺放心,我們太太說了,大姑娘處事沉穩,二姑娘做事細致,都是管家的好苗子,上頭又還有她看著呢,且出不了岔子。今兒瑋哥兒請大夫的事兒,是大姑娘給的管事娘子們對牌,二姑娘給記的賬冊,方才已經是按例給了胡大夫診費車馬費了,大姑娘還說了,這急急的讓胡大夫往咱們府裏趕,甚是過意不去,另又加了一兩銀子到診費裏。”


    看來林嵐這個當嫡母的確實是個難得的賢良人啊!看看把兩個庶女……如今是嫡女了,她都教得似模似樣的,這才幾歲的孩子呢?實在是少有啊!烏祁又自戀的想想,倆嫡子就不用說了,隨便拿那個出去,都是一片讚歎的;如今這倆女兒也是一派大家風範,假以時日,必定將來也是好名聲在外的。這可不都是他家的好孩子?也就是他這般般好的爹,才有這麽些般般好的娃呢!


    想著娃,不由得就順帶想起來林嵐肚子裏那個即將瓜熟蒂落的娃了,烏祁琢磨著,有那麽兩個出色的哥哥,這孩子必定也差不到那兒去的!說不準這小的將來比哥哥們更勝一籌呢,有倆好哥哥教導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是常有的事兒不是?


    自戀一番後的烏祁迴過神來,見著小鵲還不敢抬頭的等著他示下,又迴頭看看依舊哭哭唧唧的鄒盈盈和烏瑋,心下忽然覺著一陣膩味,這不是胡大夫都說了沒什麽事麽,怎麽還擺著那張哭臉啊?這是給誰看呢?


    烏祁便不想再看鄒盈盈的梨花帶雨了,若是論起楚楚動人來,內書房裏不也還有個翩翩在等著呢?翩翩的臉更年輕更貌美,又是新到手的,可不是比鄒盈盈這張看慣了的臉好許多?


    鄒盈盈也不是隻會一味裝可憐的糊塗蟲,多年相處下來,烏祁神態中一點兒的變化她都能察覺,更別說是這會子明顯的心不在焉了。


    她知道今兒自己借著烏瑋生病這事留下烏祁的期望是完成不了了,隻得硬生生的收了淚眼朦朧的可憐模樣,換了一副貼心溫婉的麵孔,一邊輕輕拍打著烏瑋做個慈母樣子哄孩子睡,一邊柔聲道:“老爺急急腳的來看瑋哥兒,我也是病得有些兒糊塗了,竟是連茶都不曾讓老爺喝一口……也是,我這兒如今是亂糟糟的,老爺久了不來了,也沒什麽好東西好招待老爺的……老爺不如迴上房去歇歇罷?太太那兒色色都是齊備的,我這屋裏比不得……”


    烏祁正是對林嵐做事非常滿意的這當口,猛不丁的被鄒盈盈上來亂點一通林嵐的眼藥,原本還算是舒坦的心情即刻就變了味了!他嚴厲的瞪一眼鄒盈盈,袖子一甩就站了起身要走,口裏還不忘訓斥鄒盈盈幾句:“你可不是病糊塗了麽?你太太都是要臨盆的人了,也沒把你怎麽著的吧?這不還緊趕慢趕的給瑋哥兒請大夫去了嗎?你怎麽就一開口就是一陣不對的味?!既是你也病著,瑋哥兒也病著,那就別想些有的沒的,且好生歇著養養身子罷!”


    鄒盈盈驚惶的抬頭看烏祁,她給林嵐上眼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怎麽今兒烏祁忽然就抽起風來替林嵐說話了呢?鄒盈盈尤不死心的想補救一下,伸手就想拉住烏祁衣袖,烏祁卻是迅速避過她的手,真的走下腳踏就要走往房門了。


    鄒盈盈急了,忙哀哀切切的喊一聲:“老爺……”


    烏祁皺了眉頭,都懶得再迴頭多看鄒盈盈一眼,反倒是吩咐小鵲道:“前頭打簾子!我去上房看看你們太太。”


    小鵲看了這麽峰迴路轉的一出,腦筋都快要轉不過彎來了,直到這時候烏祁開口,才恍若夢醒,忙不迭的依照烏祁的吩咐就打簾子去了。烏祁也就真的抬腳就出門,一徑的離了後院往上房的方向走了。


    鄒盈盈怔怔的聽著烏祁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遠得再也聽不見了,才恍恍惚惚的放下懷裏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的烏瑋,正想發泄的翻個炕桌扔個茶碗什麽的,忽又想起來如今自己房裏的左右兩鄰住的正是一個新來的倩兒一個不好對付的杏兒……


    一滴真真正正收不住的淚珠兒,忽地順著臉頰流下來,鄒盈盈分明在嘴角嚐到了從前沒嚐過的苦澀和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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