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囂張而狂妄的模樣,完全體現出了作為尊貴妖類該有的姿態,卻讓一向習慣了她的服從的顧君酌傷透了腦筋。


    顧君酌的聲音恍如冰天雪地中的皚皚白雪。


    “殷童!你現在說得又是什麽話?!當初白啟山上的事,本尊罰也罰了悠思了,更是為了你破例下山,你如今去偏偏要揪著不放做什麽?現在討論的有關你的罪過,和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好,那我便不提這件事了,既然顧師尊覺得我是有罪的,那我便來償還我的罪行,顧師尊不必太過擔憂,我之所以在這一刻幻化出我的真身,也並非像你口中說得那般,要對你們進行什麽所謂的報複,我隻是打算用我的方法來贖罪而已。”


    殷童說罷,緩緩揚起八條尾巴。


    顧君酌眯了眯眼,他太了解這個丫頭的倔強脾氣了,現在她忽然這般說辭,讓他實在有些心慌意『亂』。


    這個瘋丫頭,又想做什麽?


    “不必了,方才本尊早已為你判了刑罰,我們已然斷了關係,你不用再多做些無謂的舉動,再如何,本尊也不會再改變心意了,你且……罷了,你且速速離開國宗門吧。”


    顧君酌閉上眼睛,朝她擺了擺手,一臉的疲憊。


    殷童卻笑著搖了搖頭,說:“不,顧師尊懲罰我的,不過是為了心裏舒坦些,但我要懲罰我自己的,卻是為了讓我自己能夠心安理得,不欠不拖走出這國宗門。顧師尊既然真要與我斷絕關係,那便不能口頭上說說,要把我們之間互相虧欠的,一並都算得再清楚一些,明白一些,這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恩斷義絕。”


    她思路清晰,挑著字眼分析著,讓顧君酌再度睜開了雙眸,反問道:“你且說說,我們之間還欠著什麽是這斷絕關係四字不能擺平的?”


    “還欠著的,是我對顧師尊的殘念,還欠著的,是我對顧師尊尚未報答的養育之恩,還欠著的……”


    還欠著的,是我遺失在你身上的一顆心。


    她說不出口,歎息道:“罷了,也就這些了吧,卻也足夠我費大力氣去償還了。”


    “不用了……”


    “不,當然要,隻有把這些都還給你,我們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恩斷義絕,也正好一了百了,隨了顧師尊的心意,免得日後再相見,還會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糾紛剪不斷理還『亂』。”


    殷童否定了他,顧君酌額間青筋隱隱可見。


    “好,你且說,此時此刻,你要如何一並還了這些!”


    顧君酌怒氣衝衝,捏的拳頭劈啪作響。


    殷童卻忽然用一雙美眸直勾勾盯著他,盯得顧君酌心裏有些發『毛』。


    殷童咬了咬唇,笑得燦爛,恍若三月暖陽,又恰似春季複蘇的泉水,叮咚作響,但顧君酌知道,美人冷笑,笑裏藏刀。


    果不其然,隻見殷童揚著那八條尾巴,忽而扯過一條輕柔地撫『摸』著。


    那碩大潔白的狐狸尾巴是那麽的讓人著『迷』。


    殷童一副情不自禁的樣子,緩緩將腦袋靠在那條尾巴上。


    她閉上眼睛,好似睡著了的樣子,一臉的安逸,似初降世的小嬰兒,毫無防備,天真單純。


    配上她幻化出來的狐媚妖相,顯得愈發美麗動人。


    此情此景,恍若一副畫卷,美不勝收,美輪美奐。


    顧君酌蹙了蹙眉,見她好端端的不知又在做些什麽把戲,周圍圍了一眾高層都屏住了唿吸在欣賞著她,期待著她或者是等待著她接下來的下一步行動。


    這讓他心裏頭止不住的不舒坦。


    顧君酌虛咳一聲,沉聲喊了一句:“殷童,你這又是在做什麽?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殷童還是閉著眼睛,但卻開始開口說話。


    “顧師尊可知曉我們九尾狐族的一些事端?”


    “你們妖族,本尊……”


    “你不屑知曉是吧,沒關係,相信在場的其他人也對我們知之甚少,趁著今天這個機會,我倒是很樂意為你們解答一些事情。”


    “殷童!”


    顧君酌有些不耐煩了。


    這丫頭到底要說什麽?


    隻聽殷童不急不慢,仍舊娓娓道來:“顧師尊何必那麽著急呢?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嗎,這可是最後一次了。”


    聽她這麽說,顧君酌倒是真的按捺住了心『性』。


    殷童說道:“傳說我們九尾狐族自上古存活至今,便一直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個秘密,隻有族中之人方才會知曉。”


    “什麽秘密?”顧君酌問道。


    “我們九尾狐族的人,若真要壞起來,無人可敵,但若要對誰報什麽恩情,卻是會窮盡一切,眾所周知,我們之所以被稱為九尾狐族,可想而知尾巴對我們有多重要了,一隻九尾狐族的後裔,窮盡一生也不一定真的能修煉到九條尾巴,有的可能像我一樣,八條便已經成日裏感恩戴德了,有的使勁法子,一條都未曾增加,我們的法力皆來源於尾巴,每增加一條尾巴,便強大一分,直至修煉至九尾,成為真正的九尾狐妖。”


    她解釋的很透徹,顧君酌不是傻子,似乎已經猜到了幾分她的用意。


    “殷童,住嘴,不許再說了!”


    顧君酌拳頭開始顫抖。


    殷童卻忽而睜開雙眸,紅唇輕啟道:“我修煉到八尾曆經了多少磨難,想必顧師尊一定也了解的,對嗎?”


    “殷童!本尊叫你不許再說了,你沒聽到嗎?!”


    殷童的眼神逐漸變冷。


    “你不是我的師傅,你命令不了我,我要如何做,那是我的事!”


    “殷童!”


    不管顧君酌的喊叫,殷童笑著『摸』了『摸』其中一條尾巴,卻在一瞬間眼神變得尖銳而犀利。


    隻聽她說道:“我從小就被族人拋棄,那一年,白啟山上,皚皚大雪,我還隻是一隻小狐狸,懵懵懂懂,不知世事,卻有幸能夠在寒梅樹下得師尊相救,師尊可知道那一幕,在我心裏,一輩子都不會磨滅。師尊當年好良善,為我做了諸多事端,慣了我個嗜酒的臭『毛』病,闖禍不斷的臭『毛』病,慣得我無法無天了,要說起來,師尊也有錯,錯在對我太好了,如今我終於還是因為這一身的臭『毛』病,和師尊要在今日分道揚鑣,師尊,不知你可有一刻後悔過,當年白啟山上救迴了我?”


    “殷童……你說這些到底要幹什麽?”顧君酌心底開始慌『亂』無神。


    他怎麽可能後悔,他最愛的殷童,他怎麽會後悔?


    “師尊若有悔也罷,若無悔,我卻是要後悔了,我後悔沒在你來之前自己了斷,結果平白添了諸多麻煩於你,我現在真的好後悔。師尊的養育之恩,雖然眼下沒辦法盡數報答,但借著個恩斷義絕的名義,先就此償還吧。”


    話音剛落,殷童手中已多了一柄鋒利的砍刀。


    顧君酌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殷童!住手!本尊不允許你這麽做!”


    顧君酌證實了內心最糟糕的想法,慌忙就要去到殷童身邊。


    但殷童卻也是十分了解他的人,知曉他定會阻止自己的作為,手起刀落比誰都要快速。


    她揚起一個微笑,眯著眼睛似那盛開的數十裏梅花。


    顧君酌意識猛然一陣恍惚,隻覺得眼前一片泛白,晃眼間,似乎隻剩下殷童那燦爛若花的笑意和美好的臉龐。


    他似乎又瞧見了她喃喃自語對他訴說的嘴型。


    那張紅唇鮮豔欲滴,是如此誘人,卻描繪出對他來說足夠殘忍和後悔的話語。


    她說著……


    “師傅,那年的寒梅,真的好美……”


    “童兒!不要!!!”


    顧君酌瘋了一般大聲喊叫著,然而這次,他自持法力卻也快不過她的心灰意冷和果斷決絕。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顧君酌的視野終於恢複了正常,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半空中噴灑而出的大量新鮮血『液』。


    如火如荼,耀眼『迷』人。


    卻讓顧君酌腿肚子發軟。


    顧君酌太陽『穴』有些轟鳴,嗡嗡作響後,接收到的是殷童的淒楚慘叫。


    “啊——!!!!”


    殷童跪在了地上,手中砍刀因無力而脫落。


    發出清脆的撞擊玄武殿地磚的聲響。


    殷童的裙擺開始被血『液』浸染。


    白中帶紅,聖潔卻又妖嬈。


    殷童額間開始滲出水珠,整張臉被大片大片的汗水浸透。


    顧君酌瘋了一般要去到她身邊,然而在她幾寸之前又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他看到了什麽?


    顧君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空開始異變不斷,烏雲密布在玄武殿之上,一道刺眼兇猛的閃電感知到殷童的作為,毫不留情劈了下來。


    玄武殿頓時搖搖欲墜,大殿之中猛然生出無數嗆人的煙霧。


    那是電閃雷鳴後的燒焦味。


    顧君酌拚命散去煙霧,一雙眼睛赤紅著。


    隻見地麵上的,赫然是一條潔白無瑕,碩大無比的狐狸尾巴!


    它本該在殷童身上完好無損,安然無恙。


    然而此刻卻孤獨的躺在地上,末端染著一絲鮮紅。


    再看殷童的模樣。


    顧君酌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的童兒,都做了什麽?!


    顧君酌發狂著去抱她。


    隻見她靠在他懷裏,奄奄一息的樣子讓顧君酌終於將心底的倔強和賭氣都揮之而去。


    他都做了什麽,讓他的殷童變成如此地步?!


    顧君酌哭了。


    淚水一滴滴落個不停,見她裙擺下是數不盡的紅『色』,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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