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童是隻狐狸。


    她的爹娘是九尾白狐一族的王上和王後,狐狸一族秉承著上古傳承下來的祖訓,就沒有一隻狐狸不長進的。


    然而很不幸,到了殷童這裏,就恰好出了她這麽一隻弱小的醜狐狸,是的,不但弱,還醜。


    倒不是她的爹娘不堪,相反,他們長相甚佳,她的哥哥姐姐也是得了他們的好,一出世便是白亮光滑的皮『毛』。而殷童是家裏的老幺,結果一出生灰不溜秋不說,皮『毛』也是光光禿禿的沒多少。


    滿月的時候便被族裏的長老們鑒定為毫無修煉的慧根。


    直到後來,殷童還能記得她爹當時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她是打娘胎裏的不爭氣,怨不得誰。


    於是,就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殷童能記事卻還未化作人形時,便被爹娘給丟棄了。


    不過殷童後來想了想,就她當時弱成那個樣,估計化作人形我也是毫無反抗之力吧。


    不知道是誰問殷童,會不會討厭冬天亦或者是恨自己的雙親和兄弟姐妹?


    殷童卻搖頭。


    其實是說真的,冬天確實很冷,她依稀記得那天是被丟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身旁是棵開得極好的寒梅樹。


    梅花朵朵不知道多美,美得殷童都忘了那白雪皚皚,冷風瑟瑟。


    她也不恨爹娘,恨死一輩子也到底是她的父母,若不是他們,自己無法降臨在世上,亦無法遇上他了。


    他是誰?


    他是顧君酌,殷童這輩子最敬最愛的男人,他賜了殷童姓名和重生的機會,待殷童極好。


    殷童記得當時他穿了件白衣,朝自己緩緩走來,輕而易舉就把自己抱在懷中,他手心的溫度很暖,像是要把這大雪都融了一般。


    她知道,當時還隻是隻瘦狐狸的自己,又髒又臭,臉上都是灰溜溜的『毛』,看不清模樣卻也知曉定是不好看的。


    那天真的是冷極了,殷童也顧不得是否弄髒了他的白衣,直往他懷裏鑽,餘光瞥見有不少寒梅的花瓣落在他身上,把他襯得宛如謫仙。


    殷童沒見過幾個好看的人,卻知道顧君酌的容顏一定是上等的,那天他護著她的樣子被刻入記憶深處,隻這麽一眼,便知道怕是再也移不開了。


    顧君酌抱著她也不知道走到哪裏去,殷童隻記得當時走了很久,雪中留下一串串的腳印。


    記憶到此停滯不前,之後殷童貪著他懷裏的溫暖睡了過去。


    當殷童再醒來,是在一張幹淨的床上。


    殷童清醒過後還是懵懵懂懂,而他已經推門而入,端著個臉盆走了過來。


    還沒等她反應,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把她抱在懷裏,原來是為她擦身。


    也不知多久才好,反正殷童看他出了層薄汗,白帕子也變成了黑帕子。


    他把她提了起來,皺眉說:“還以為你隻是弄髒了,結果擦幹淨了還是一身灰,想著能撿隻好看的迴來,卻還是一時走眼,罷了罷了。”


    殷童聽懂他是在說自己醜陋,不過自己一出生就被爹娘不知道說了多少次長相不堪,心理抗壓能力強得要命,便也不去管他的話。被他放迴床上,由於殷童未進食,四肢無力得很,當時也隻能是乖乖側躺著。


    他居高臨下,對殷童說:“既撿了你,便是命數,若不管你,隻怕你自身難保,以後便跟著我吧。”


    殷童似懂非懂地眨巴著眼睛,後來顧君酌說她當時眨眼的時候特別醜。


    “我是顧君酌,現在我賜你一名喚殷童,此後你便是我的徒兒了。”


    殷童記得爹對自己最常說得話就是傻,覺得她一看就傻乎乎的,唯唯諾諾的樣子,連人話也聽不懂多少。


    她自己其實也還算認同,往後殷童記『性』也不太好,常常忘了很多人很多事。


    可出乎意料的是,卻獨獨把自己的姓名和顧君酌這三個字深深刻在腦海中。


    可能是顧君酌說做她師傅時很認真的緣故。


    就這樣在那張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期間顧君酌,也就是殷童名義上的師傅,一直照顧著她,雖然殷童那時候不知世事,但心中還是覺得十分感激,連帶著多了不少依賴,就像小狗認主一樣,殷童這隻不好看的狐狸崽子也成天賴在顧君酌身邊。


    後來殷童足足長胖了一圈,皮『毛』也開始像哥哥姐姐他們一樣變得好了些,隻是依舊是灰灰的。


    顧君酌終於肯讓她下床,殷童四腳朝地,跑出門去卻發現很陌生。


    她不識得這裏,顧君酌走了過來,把她抱起來,“現在雪還未融,你這家夥莫不是要再次凍到?”


    他終究放心不下,還是暖她在懷。


    殷童便小聲叫了叫,隻可惜顧君酌又怎能聽懂一隻狐狸的意思?


    隻見他挑了挑眉,忽然笑著用指尖點了點她的眉心,白光湧入,殷童頓覺心智清晰。


    “童兒再說說話?”


    他說話的時候好像有股魔力伴隨著,讓人隻是一聽便跟著做。


    “我覺得那寒梅樹著實好看!”


    當然,這句話被其他人聽到,也隻不過是狐狸的幾聲叫喚,根本不知意思。


    可奇怪的是,顧君酌卻對她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過你跑得急,隻是這裏離寒梅樹的地方還挺遠,帶你去還是有些危險的,改日吧,等雪消停些再說。”


    殷童又興奮又詫異,他竟能知曉自己的心思?!


    似乎是自己表現過頭了,他看著她說:“為師略懂仙術,你現在尚未成人形,為與你交流,為師也隻能如此了。”


    殷童那時候滿腦子都是爹娘自她出生起就的難聽話,於是把腦袋埋進他懷中,慚愧道:“我沒什麽靈『性』的,隻怕沒辦法修煉成人了。”


    殷童當時覺得很對不起顧君酌,他撿她迴來完全是討不得一點好處的行為,而且她長得也不好看,瞧他剛剛略施法術便能與她通話,隻怕她自己是一輩子都做不到了。


    他卻自信地看著她,“若童兒信我,區區幻化人形不在話下。”


    殷童的心不知為何跳得厲害,隻覺得顧君酌的眼睛好看極了,像夜空中閃爍的點點星光,照進她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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