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連忙搖頭,她在飲食上一貫有些潔癖,不吃內髒,不吃頭爪蹄尾,嚴霜微微歎了口氣,又問她:「那姑姑可想吃些什麽?」


    蘇瑾隻揀了塊雪白米糕嚐,這些米糕做得小巧精致,一口一個,味道清甜軟糯,還微微有些花香,十分爽口,她一連吃了好幾塊,問嚴霜:「那梁家次女現在到底如何了?還有這麽多年,皇上就一個後妃都不納?」


    嚴霜道:「梁家次女被退迴後,聽說梁家原是要她一死以全清明的,她母親舍不得,在家修了個庵堂出家,當時世家們都頗為同情梁家,皇上當時初登基,受了極大非議,世家們幾乎都認為他不仁德,侮辱了世家女。」


    蘇瑾吃驚道:「那女子是很可憐啊。」


    嚴霜冷笑:「可憐什麽?這些世家女,驕奢成性,個個眼高於頂,就是皇帝的家世他們還要品頭論足一番嫌不夠高貴,那梁家次女在庵堂出家沒多久便鬧出醜事來,最後嫁給了雍王做側妃,京中高門多有曉得的,聽說是懷了孩子,梁家要遮醜毒死她,她連夜逃了出來去宗人寺擊鼓,在堂上說出腹中孩子是雍王的,求宗人寺做主保護皇族血脈,驚動京都,後來皇上下旨,賜為雍王側妃,一床錦被遮蓋了。但是這世家清流的臉被打得都腫了,之後世家再沒臉說什麽了,梁家更是銷聲匿跡,聽說朝中再無出仕的。這事一出來,京中哪家不揣測,皇上早知道這剛聘的皇後與雍王有首尾,所以才臨時反悔退了聘,這樣的人的品行如何堪為國母,又有人說出當年梁家嫡長女一女二嫁,早就不忠不貞了,又有人說出梁家次女從前時常留宿東宮,隻怕當時就已姐妹同侍一夫了,種種不堪傳言。」


    蘇瑾瞠目以對,嚴霜道:「中宮未定,群臣自然是多方上奏請立中宮,但是皇上開始說因祖宗責怪,恐怕是自己有不足之處,於是幹脆宣布要守三年斬衰,再之後日食又說不娶不納,黃河發大水,又不娶不納,旱災又如此……這兩年又禦駕親征,這事兒就一直拖了下來,後宮隻有一些采選的品級極低的采女選侍,聽說甚至都沒有寵幸過,一到年限就要放出去的。」


    蘇瑾無語了,嚴霜道:「其實有人懷疑皇上是否有龍陽之好,一時朝堂大興蓄須之風,略清秀些的朝臣,都人人自危,不敢留宿宮中……以證清白——當時連我都有些受了連累。」


    蘇瑾看了一眼迴了宮中收拾打扮一番麵上又紅紅白白更顯妖嬈的嚴霜,嗆了口茶,嚴霜連忙遞過手巾:「後來漸漸有流言,說陛下……戰場上腹部中過箭,傷了龍體……所以也有人建議從旁係皇族中擇優秀皇族子嗣教養,皇上也是可無可不無的,卻沒有平息流言,任流言流傳,於是京中有適齡女兒的四品以上官員全都趕著給自己女兒說親,一時大臣們又沒再攛掇著選秀封妃封後的事情了,都怕自己家的女孩兒入宮,有些貪圖富貴的,也不管這些,想推薦自己家的女孩,卻被人諷刺賣女求榮,品德低劣,最終都不了了之了。」


    蘇瑾連忙追問:「是真的麽?」


    嚴霜笑吟吟:「都是流言,實際怎麽樣其實我也不知道。」


    蘇瑾皺眉想了一會兒和嚴霜說:「你想辦法找給皇上治病的禦醫,悄悄問一下是否屬實,具體是怎麽個樣子……可能治?」


    不遺餘力抹黑劉尋的嚴霜肚皮快幸災樂禍地笑破了,麵上仍一本正經:「我會去安排,依我說姑姑一路行來定也累了,先歪在榻上歇息一會兒吧?」


    一邊招手讓小宮女過來服侍蘇瑾寬了外袍,除了釵環,蘇瑾也便斜躺在了榻上,閉目養神,卻隻是反複想著適才接到的信息,皇帝是個理智的王者,絕無可能無緣無故就不留下後嗣,這對帝王大業是致命的短處,這麽多年連宮裏的嬪妃都沒有寵幸過……唯一解釋就是他是個仁君,知道自己不行,不舍得讓女子入宮受苦。


    原本沒有時空偷渡者,劉尋應該是在他的父皇母後的悉心照顧下,成長成為一代明帝,然而如今卻是因為時空偷渡者的幹涉,不得不年紀輕輕便奔赴邊疆,親上戰場掙軍功……這麽說來,他當時尚未成年就上了戰場,又是不受寵的廢太子,身邊沒得力的人保護,戰場上刀槍無眼,自己當時大概也沒保護好他,受了傷也不是不可能……難道自己真的要想辦法迴總部一次尋找治療不育的藥……隻是這隱疾到底到什麽樣的程度了?總要了解清楚了才能行動,是不能……還是傷到哪裏……不會是沒有了吧……蘇瑾想了想,眼前晃過劉尋雖不明顯卻依然發青的下巴上的胡子茬,突出的喉結,解下上衣袒露的健壯臂膀,男子氣概十分明顯……否掉了這個可能,一邊想著不知道收買禦醫行得通不,恐怕還要多有借重嚴霜了。


    她閉著眼睛反複思忖,一邊對劉尋充滿了同情,這樣的帝王,英明神武,本應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個個優秀,如今卻因為時空偷渡者變成了這樣……她天馬行空地想著,大概是日間又是趕路,又是步行跟著禦輦,身體有些疲累了,她漸漸覺得眼皮沉重,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嚴霜在簾外聽小宮女出來迴報說蘇瑾睡著了,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禦書房內,劉尋剛遣退了大臣,翻著桌麵上的奏折,麵容淡漠,高永福悄悄走進來道:「萬歲爺,隱鳳院那兒來報,蘇侍詔聽說已歇下了,嚴霜在外頭,您要見麽?」


    劉尋臉上緩了一緩,說道:「叫他進來迴話。」


    嚴霜進來,也不行禮,隻慢慢道:「姑姑已睡下了,我吩咐了人不許吵她。」


    劉尋也懶得與他計較,隻問:「住處可妥當?」


    嚴霜冷哼了一聲:「為何不安排迴郡主府?」


    劉尋不理他,問道:「可探出什麽沒?」


    嚴霜臉上忽然現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姑姑從什麽地方來,怎麽治好毒的,為何這些年麵容完全沒有變化,這些我暫時探不出,不過,有兩點可以確信的……一是姑姑確實是姑姑,不是什麽妹妹,口味舉止言行性格完全一樣,其二,姑姑確實忘記了許多舊事,其三,姑姑消失的這十年,似乎與世隔絕,至少離京城很遙遠,所以對京城的事一無所知。」


    劉尋麵如寒霜,嚴霜仍然津津樂道:「我給她說梁家那兩個小賤人的事情,她完全不記得那兩個人曾經給過她吃過多少苦了,還真心實意地說被皇上退婚太可憐了,和從前一樣,還是那麽軟善。還有那糟米糕,她不記得她從前吃那個吃多醉了睡了許久,那是酒糟製的,放了花香掩蓋,她從前中招過一次以後再也不碰,方才卻又一連吃了好幾塊,果然很快就睡著了,她還是和從前一樣,酒量極淺,幾乎是沾酒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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