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一愣,對這冷峻凜冽的帝王忽然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說出這近似撒嬌的話幾不知如何反應,想了想覺得古代草藥原本就是收效甚微,她遲疑著道:「我那裏有些藥片,很小,一口能吞下,不苦……」


    劉尋嘴角微微一翹,卻不答話,一口氣將那碗藥喝幹,然後道:「小傷,不妨事。」


    蘇瑾便要去端那空碗,劉尋卻抿了唇道:「那個不忙,你服侍朕上床歇息了再端出去吧。」


    蘇瑾抬眼看他,滿眼迷茫,怎麽叫服侍上床?


    劉尋嘴角又彎了彎,站起來平展雙手道:「床他們已經鋪好,你就替我寬了外衣脫了靴子,扶我上床便好。」


    蘇瑾注意到他忽然不再自稱朕,仍然有些不習慣這古代帝皇連自己能做的事情都要人伺候的排場,她站了起來去替他解腰帶,發現劉尋身量極高,自己已是一米七的身高,這皇帝居然比她還高了一個頭,肩寬腿長,身材極好,若是在她所處的時代,想必是能當模特的。


    她替他解開外袍,便聞到他身上濃鬱的草藥味,恍然想起他是傷者,倒是多了一分心甘情願服侍他,便扶著他到床邊,手才觸到他肩膀卻怔了一怔:「你在發燒?」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他肌膚的熱度不同尋常。


    劉尋坐在床沿,抬頭看她,似是沉浸在別的思緒裏,有些茫然問:「嗯?」


    蘇瑾伸了手去覆在他額頭,皺了眉:「你在發熱,傷口……想必化膿了。」她斟酌著將發炎變成化膿。


    劉尋卻有些留戀地看著她的手收迴去,滿不在乎道:「沒事,小傷,睡一覺明天起來就退燒了。」


    蘇瑾看劉尋臉上果然有著潮紅,嘴唇紅而幹,受傷後發熱必是有了炎症,在古代沒有抗生素,炎症也是會死人的。她搖了搖頭從腰間摸出了一粒膠囊,這是消炎藥,平時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的,她將藥包裝撕開,將那膠囊放在手心遞給劉尋,一邊發愁如何說服一個皇帝吃下這來曆不明的藥。


    劉尋卻出乎意料地沒有任何質疑,低下頭,在她手心舔了一下,將那藥片含入口中,吞了下去。蘇瑾被那手心軟而熱的舔舐之感驚了一下,看劉尋卻一本正經的看著她,眼睛裏因為發燒起了血絲,威嚴的帝王看上去也多了一絲可憐。蘇瑾垂下眼躲開那灼灼目光,去倒了杯水過來讓劉尋喝下去,一邊低聲道:「傷口在哪裏?讓我看看行麽?可能也要處理一下。」


    劉尋將絲綢中衣揭開,蘇瑾看到他左手臂上包著繃帶,她便解開繃帶一看,倒吸了一口氣,長約十多厘米的刀傷,傷口翻卷,隻是敷了一些黑乎乎的草藥糊在上頭,勉強止住血而已,一看就知道很疼,看他之前行動如常,沒想到手臂上居然有這麽長的刀傷,因為沒有及時縫合,想必引起了細菌感染,傷口化膿感染,他居然還一直強調是小傷。


    她歎了口氣,低聲道:「要重新換藥……最好是重新清理下傷口……」


    劉尋指了指旁邊矮櫃上的藥箱道:「那裏有繃帶和藥粉。」


    蘇瑾卻返身出去,吩咐外頭的侍衛去拿燒滾後又放溫的水進來,親自拿了毛巾替他擦洗傷口,然後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外傷藥粉撒了上去,皺著眉頭重新替他包紮,一邊低聲道:「如果沒有繼續化膿,最好還是縫合一下,這些天盡量不要用這隻手臂。」


    劉尋一直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替他處理傷口,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聲呻吟都沒有,蘇瑾軍人出身,對硬漢原就佩服,一時對他方才連脫衣服都讓人伺候的惡感減輕了許多,手上又輕又快地替他包紮好後又穿上中衣,扶著他躺下,一邊試著他的體溫,弄了濕毛巾來替他敷額頭,看著他手指上的琥珀戒指,猶豫了一下,想替他摘下,劉尋卻躲開了她的手,將手指握起收入了被內。


    蘇瑾有些無語,看閉上眼睛的劉尋,長而密的睫毛減輕了他眉目之間那冷肅之感,脖子上起了層細汗,她站起來找了帕子替他擦汗。


    發熱讓劉尋昏昏沉沉,熟悉的人柔軟的手替他敷額擦汗,讓他迷迷糊糊睡著了,卻恍恍惚惚好似又迴到了小時候。


    那年他幾歲?八歲,什麽都懂了,身上發了高熱,然後全身出了密密麻麻的紅痘,宮人們大驚失色,再不敢接觸他,禦醫來了也是驚駭而迅速的捂住口鼻,然後喊著封宮,宮人們驚慌失措的遠離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口渴欲死,門卻緊閉著,屋內空無一人,屋外哭聲不絕於耳,那是伺候他的宮人太監們在哭泣哀求著。


    哭聲中他聽到外頭聲音隱隱傳來,似在宣旨:「陛下有口諭,體仁宮宮人誰自願貼身伺候大皇子的,即刻提為大皇子的貼身侍婢,品級提為四品,若是不幸被染上天花的,厚葬且厚賜家人。」


    然後宮人們可怕的沉默著,他感覺到唿吸困難,迷迷糊糊地想:若是沒人願意,難道他們要讓自己無人服侍死在床上麽?服侍的宮人為主子死,不是天經地義的麽?


    這時有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婢子願伺候大皇子。」


    然後聽那傳旨太監道:「倒還是有忠仆的,你叫什麽名字?原是哪裏當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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