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


    一行人又迴到了衙門,趁差役去喊宋鐵的時候,文德對蘇玖齡說,“大人,要不您還是迴官驛歇著去吧,老是讓您跟著卑職跑,怪不好意思的。”


    案子的調查是一件又長又繁瑣的事情,中間的環節有很多,容不得一點差錯,所以,她一發現張純純的事情就立馬又迴到了衙門,像這種來迴跑的情況以後還會有很多。


    她作為捕快早就習以為常,但蘇大人不同,老是這樣跟著她跑,就像小跟班似的,讓她有點不太習慣。


    “我是錦衣衛,查案也是我的分內事,張家這起滅門案雖不是我在負責,但我身為錦衣衛,也應該知曉個大概,你不要有心理上的負擔。”


    話音剛落,越過蘇玖齡的肩膀,是匆匆趕來的宋鐵。


    “車公子找我什麽事?”


    文德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把在殮房的事情告訴了宋鐵,“你可知張純純死前遭受過侵犯?”


    她話未說完,就見宋鐵臉色一陣煞白,“什麽?!”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害怕也不遲。”文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宋鐵從驚愕中迴過神來,機械般地點了點頭。


    文德收起臉上的笑,神色凝重又冰冷道,“張純純懷孕了,她的孩子是被人侵犯的時候流掉的……”


    宋鐵臉色變了又變,冷汗林琳,雙腿忍不住發抖,嘴唇也在哆嗦。


    “這些穩婆都沒有說啊。”


    穩婆,顧名思義是接生的婆子,不過她也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替死去的女子驗身。


    當涉及到女性身上比較敏感的一些部位時,便需要穩婆來驗明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文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給他安撫,“我今天來就是專門告訴你這個的,你若是不相信我的水平,可以再找別的穩婆來驗一下就知道了。”


    宋鐵現在還哪敢不相信她的水平啊。


    從她在死者腦袋上抽出鐵釘之後,他就對她心生佩服了。


    他雖然入仵作這行多年,但他在驗屍的水平上終究比不過專業的仵作。


    誰讓他是屠戶的兒子出身,又繼承了屠戶的衣缽呢?


    “你等等,我現在就去找穩婆來對質。”說著,他拔腿就跑。


    與此同時,衙門外響起了敲鼓聲。


    鼓聲隆隆作響,厚重而沉悶。


    宋鐵現在一腦門子的事情都是跟張純純有關,根本沒有心力去注意門外的敲鼓聲。


    一溜煙的就沒了身影。


    “誰大清早的擊鼓申冤啊?”文德望著門外,喃喃道。


    蘇玖齡離她近,聽見她的話,垂眸看了眼她的小臉,小臉粉粉嫩嫩的,就像剝了殼的雞蛋,睫毛又長又密,撲閃撲閃的,像極了振翅飛翔的蝶羽,煞是好看迷人,他強忍住在她臉上偷得香吻的衝動,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眼底蓄滿笑意,“不知道。”


    “那等我們看完這個公審再去紅河上遊,大人覺得如何?”文德拿掉頭上的那隻大手,仰頭看向他,笑眯眯道。


    “都依你。”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話,身後的薛福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他吃了一嘴的狗糧,心裏又苦又澀。


    他這個侍衛不好當啊。


    聽到鼓聲,郭允從裏間匆匆趕來,公堂兩側站滿了侍立的兵士,差役傳話宣擊鼓人上堂。


    郭允又連忙命人搬了張椅子過來給蘇大人坐。


    公堂中間跪了一個男人,男人著一襲布衣,兩眼下烏青,眼窩凹陷,臉色蒼白無血色,臉型倒是不錯,人長得也不差,就是精神氣頭差了太多,一下子就影響了整個人的美觀。


    活脫脫的一個縱欲過度的形象。


    “大人,這人一看就是縱欲過度。”文德瞥了眼男子,微微彎腰,小聲地在蘇玖齡耳邊說道。


    蘇玖齡眼神幽幽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似乎在等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仔細聽,還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不過正在興奮興頭上的文德卻沒有發現。


    “大人不知道嗎?”她下意識地反問,然後就很盡職盡責地跟他解釋,“你看他臉色蒼白沒血色,眼窩凹陷,兩眼烏青,一看就是腎虛導致的氣血虧損,大人知道腎虛嗎?腎虛就是……”


    “車捕快。”


    冰冷的聲音,毫無溫度。


    像小鳥喳喳的聲音驟然停止,求生欲極強的文德乖乖的閉上了嘴巴,還不忘拿眼偷偷打量他,剛掀開眼皮,她就看見這廝有些不開心的瞪著她,文德縮了縮脖子,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卻還是乖巧巧地候在他身後。


    “車姑娘,你怎麽惹到大人的?”薛福瞥了眼文德,自是感覺到了自家大人的低氣壓。


    “我怎麽知道。”文德吐了下舌頭。


    “大人,我是來自首的。”跪在公堂上的男人,聲音有些氣若遊絲,一聽就是體內的氣不足導致的,說話才會有氣無力,提不上氣。


    “你犯了何事要來自首?”郭允一拍驚堂木,問。


    男子嚇得立馬跪俯在地,“青天大老爺,我,我殺了人。”


    此時,衙門外麵已經站了不少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此話一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男子的身份,開始在底下竊竊私語。


    “這人我認識,他是林洋……”


    一大嬸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大嬸打斷了,“我也認識他,就是那個好.色成性的林洋,我見他往煙花柳巷那跑了好幾迴了,家裏有美嬌娘,還非得招惹外麵的蜜蜂蝴蝶,這不,老婆孩子受不了不給跑了嘛,活該!”


    “你們弄錯了。”擠在人群最裏麵的一個男人,留著八字胡,頭戴布巾小帽,他瞅了眼左右的人群,又努努嘴看向林洋,道,“他是好.賭成性,把家裏的資產全都敗光了,有一迴我還在賭.場看見他拉著自家閨女,要當押注呢,他媳婦受不了這種苦日子,就帶著孩子迴娘家了。”


    “還有這迴事?”有人小聲驚唿。


    “你看他這樣,一身風氣不正,早晚得出事,這不,報應來了。”


    衙門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到了公堂上,跪在地上的林洋瞥了眼身後,臉上的緊張顯而易見。


    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襯得眼窩處的烏青更加明顯。


    “說,你殺了誰?如實招來!”郭允兩眼一瞪,兩隻不大的小眼睛裏射出威嚴的光芒。


    林洋嚇得連連磕頭不止,在抬頭時,額頭上已一片血汙,想著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青天大老爺,我一時財迷心竅才會犯下這等蠢事,還望青天大老爺看在我主動投案的份上,對我從輕處罰。”


    郭允根本就不理睬哭嚎林洋,又是驚堂木一拍,“說!”


    簡單的一個字,讓公堂鴉雀無聲,無人再敢說話。


    “是,是老張頭。”林洋想起那一百兩的白花花的銀子,又想到那個男人對自己的承諾,隻要他認了罪,他有辦法把自己從牢裏撈出來,這般想著,林洋心裏鬆了不少氣,道。


    話一出口,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老張頭一家九口人死了八口,且死法離奇詭異。


    若不是文德仔細從死者頭上抽出鐵釘,恐怕現在早已按自.殺案來處理了。


    然而,一旦有鐵釘出現,案件的調查方向立馬發生180度的翻轉。


    幾天下來,他幾乎把衙門裏所有的差役都派出去抓捕兇手,到如今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郭允忙得焦頭爛額,但收效卻甚微。


    現在聽說兇手主動投案,郭允兩眼一亮,“說,你是如何殺死他們的?”


    “草民,草民……”林洋腦海裏仔細搜索著男人對他說的話,“是用鐵釘殺的,草民把鐵釘楔入了他們的腦袋裏……”


    公堂上鴉雀無聲,很快又亂成了一鍋粥。


    衙門外的街坊鄰居們紛紛指著林洋的背後謾罵,有人甚至還往公堂上扔東西,更有甚者趁差役不注意衝進了公堂上,等人發現的時候,對著林洋就是拳打腳踢。


    “肅靜!”郭允拍響驚堂木,“公堂上不得擾亂秩序,違者打!”


    混亂的公堂頓時安靜下來,前來公堂上鬧事的人也被差役一左一右地架到了衙門外。


    內衙又恢複了安靜。


    林洋身上挨了些拳腳,趴在地上好一會兒不能動彈,還是一個差役過去硬是把他扯起來的。


    差役剛碰到他的胳膊,林洋就哀嚎不止。


    衙門外踢打林洋的漢子見狀嚷了起來,“你個狗娘養的,在鬼哭狼嚎,老子待會兒上去就打死你!”


    “肅靜!”郭允再次拍響驚堂木,怒瞪他道,“你為什麽要殺老張頭一家?又是如何行兇作案的?給本官如實交代!”


    林洋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低眉順目的,“草民因為好.賭,欠了不少債,債主每天都來家裏討債,草民不敢迴家,天天躲在外麵,最後草民受夠了這種日子,想把債款早點還清,但是欠的錢實在太多,草民一時沒有辦法,便動了歪心思。”


    草民趁老張頭一家沒人,就想去偷點銀子花,不料他們卻突然迴來了,草民一時心慌,害怕他們報官抓我,草民,草民就,就把他們全殺了。”


    這樣的作案動機以及一套說辭,聽起來確實可信,然而一旦聯想到兇手的作案手法,這套說辭就顯得漏洞百出了,


    老張頭一家七口全是頭部被人楔入鐵釘致死,且他們麵目安詳,就跟在睡夢中似的,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顯然是兇手在他們昏睡中動手的。


    然而,即使是在睡夢中,哪怕是被一隻蚊子叮咬了人也會醒來,尤其當人突然遭受到外部的強烈刺激後,反應會更加激烈。


    像鐵釘楔入腦部造成的疼痛,非常人難以想象的,老張頭不可能對此沒有一點反應,麵目更不可能呈現出那般安詳。


    唯一能解釋清楚的便是,兇手事前給他們喂過迷藥,等他們昏睡後才下手的。


    “那張純純是否也是死於你手之下?”


    林洋明顯一愣,“是,也是草民所為。”


    文德眯了眯眼睛,看林洋的腦袋垂的更低,她雙手抱拳,看向公堂之上的郭允道,“郭大人,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他。”


    “車公子請。”


    文德走到他身邊,仔細盯著他蒼白的臉色看,此時不知他是被嚇得臉色蒼白,還是因為本身臉色就白。


    “林洋,我且問你,你既然說見財起意,為何又事先懷揣著鐵釘呢?難不成是蓄意謀殺?”


    “我,我沒有!”


    林洋臉色緊張,冷汗淋淋。


    “那你的鐵釘從何而來?既然是入室偷盜,身上難免會帶一些東西,刀啊,棍啊之類的,為的就是萬一被主人家發現可以威脅他們,萬不得已時,是不會下殺手的,這些也都可以理解……”


    文德故意頓了一下,蹲在他身側,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一雙好看的眼睛滿是笑意,“人在慌亂之下,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成為兇器,要人性命,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偏偏選了鐵釘?”


    “我,我,”林洋臉色一變,心慌了起來,“因為鐵釘方便攜帶!”


    文德笑著“哦”了一聲,那表情明顯不相信,不過她也沒有繼續追著他問。


    關於張純純的死,她也沒有開口說一句,看林洋這樣子,明顯是替人頂罪的,她要是再說些其他的話刺激到他,憑這男人羸弱的身軀,還不得當場暈倒啊。


    所以,文德決定大發善心一次,暫且放過了他。


    她乖乖地退到蘇玖齡的身後站著,臉上帶著天真無害的笑容看向蘇玖齡,蘇玖齡還是一臉嚴肅的表情,不過從他微微翹起的唇角來看,顯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也還不錯。


    郭允在聽林洋主動承認他就是殺害老張頭一家的兇手時,心裏是雀躍激動的,可是在聽完文德的一番連問後,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這個名叫林洋的男人,明顯是在替人頂罪。


    不過,他既然能來衙門頂罪,並且說出了一些重要的線索,也就說明此人之前見過真正的兇手,並且與兇手之間達成了一致的協議。


    現在能做的就是突破林洋,讓他主動坦白他跟兇手之間的事情,並且協助他們抓捕兇手。


    案子的進展又有了一線生機。


    林洋暫時被關押進大牢等候後續審訊。


    文德他們跟郭允告別後,也出了衙門,融入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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