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禧樓二樓,一間上好的廂房。


    蘇玖齡坐在椅子上,廂房的門大開著,薛福侯在門外一側等候要到來的官員。


    走廊上靜的出奇,與樓下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知過了多久,首先到達的是知府郭大人。


    他頭戴烏紗帽,身穿團領寬大袍衫,寬大的袍衫罩在他身上,顯得他更加瘦小了,袍衫領口處已起了一層細細的毛邊,腳下踩著一雙皂靴,靴頭處也有了一些磨損,一看就是穿的時間不短了。


    蘇玖齡熱情地引他入座,並親自給他倒上茶水,蘇玖齡一係列的動作讓這位耿直的知府大人受寵若驚,剛坐下來的身子忙又站起,衝著他連連道謝。


    之後進來的是左參政,他身材矮小肥胖,一張圓臉,模樣有些滑稽,但他卻異常通世故,巧舌如簧,能說會道,是布政使最喜歡的弟子。


    蘇玖齡在洛陽的調查,後續用到他的地方會有很多,對他自然是尊敬有加。


    他把人引到郭大人旁邊坐下,同樣熱情地給他倒了杯水,“王參政,請!”他把水遞給王軍。


    王軍笑著接下:“蘇大人親自給我倒水,實在是王某的榮幸啊。”


    蘇玖齡笑著說:“王大人言重了……”


    話未說完,就見薛校尉進門稟告:“大人,按察副使彭大人到了。”


    蘇玖齡連忙起身出門相迎,湊巧與他在門口相遇,二人抱拳行禮,彭雪林為人性格豪爽,又不拘小節,沒說兩句話,便哈哈大笑起來,與蘇玖齡相處沒有一點拘泥。


    緊接著是右參議孟良淵,孟良淵出身書香世家,自小骨子裏便有文人的傲氣,許是受到家庭環境的熏陶所影響的,如今做到從四品右參議,再加上學識淵博,骨子裏的傲氣也隨之增長不少,為此也得罪過不少人,不過此人品行不壞,除了在錢財方麵小家子氣外,挑不出更大的毛病。


    陸陸續續的,其他官員也都全來了。


    一番寒暄後,蘇玖齡招來酒樓小二,點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飯桌上十分熱鬧。


    ***


    蘇大人走後,文德關上房門,往椅子上一坐,慶幸蘇大人剛才沒有讓她跟著,隻帶走了薛校尉。


    她雙手托著下巴,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麵前桌上的香爐發呆。


    俏臉半遮半掩在煙霧繚繞之中。


    這頂香爐是她剛到這裏時,因為不習慣房內的味道,而專門讓驛丞給她準備的。


    肚子又開始疼了,她放下托著下巴的雙手,身子一斜,趴在桌子上,俏臉枕在一隻胳膊上,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手指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低沉的“咚咚”聲。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打開,文德拉迴視線,無精打采地看了眼門外,“陸廷一,是你啊。”聲音軟綿綿的。


    話剛說完,她就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


    這家官驛她除了認識蘇大人和薛校尉外,就是跟她一塊長大的陸廷一了,蘇大人和薛校尉一早就出門辦事去了,眼下除了陸廷一,不會有誰來找她,更不會連門也不敲,就直接進來。


    能跟她熟到連門也不敲就進來的人,除了陸廷一,就沒別人了。


    “要不要出去逛逛?”陸廷一邊說著邊走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十分自然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放下,看向文德:“蘇大人也不在,我們也無事可做,正好可以出去走走看看。”


    指尖敲擊桌麵的聲音停了,文德從胳膊上懶懶地抬起頭來,有些漫不經心:“去哪?”


    “不知道。”陸廷一有些沮喪,“我對這也不熟悉,就想著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無所事事……”


    文德複又趴到桌子上,像一灘軟泥似的,“難得有時間休息嘛,你就好好歇著唄。”


    她往杯子裏倒了點水,當著陸廷一的麵把右手食指伸進杯子裏,再拿出來時,指腹上濕濕的,她有些無聊似的在桌子上胡亂畫著,也不管陸廷一。


    “德爺。”陸廷一喊了聲,“你這是怎麽了?一來洛陽怎麽變得軟綿綿的了,看著都不像你啊。”


    “德爺還是德爺。”文德軟綿綿的,“就是覺得現在有些無聊,不知道幹什麽。”


    手指還在桌子上亂畫,見手上快幹了,複又伸進杯子裏,沾了點水,接著畫。


    實際上,今天是她的生理期,以往這個時候,小腹隻會有隱隱的墜痛感,並不影響她做其它的事情,該抓賊抓賊,該值班值班,一次也沒有落下,也沒有請過假。


    不過這一迴,小腹卻痛得厲害,弄得她渾身無力,軟綿綿的,隻想安靜地趴在這兒,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涼導致的。


    不過,這些話,她總不能跟陸廷一說吧?


    陸廷一探頭看了看,這還是他第一迴見文德這般模樣,眉眼間盡是倦容:“德爺,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說著,便伸手去探她額頭溫度,文德也沒拒絕,聲音懶懶的,“沒事。”


    “額頭上的溫度正常。”陸廷一將手放下來,“估計是受了些風寒。”


    他起身,垂眸看著她:“我去灶間給你煮點薑湯喝,待會兒再去藥房抓點藥迴來。”


    “不用了。”文德轉了下頭,抬眼看他:“我沒受風寒,薑湯就行了。”


    看著陸廷一明顯不相信的眼神,文德認真道:“真的,我要真生病了,肯定不會委屈自己的,更不會硬抗著的。”


    陸廷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就出了房門,往灶間去。


    沒多久,陸廷一便端著薑湯碗過來了,她三兩口喝完,把空碗遞給陸廷一,又軟綿綿地往桌子上一趴。


    陸廷一第一迴見文德這樣,心裏不免有些緊張,語氣也急了起來,“你先上床躺會兒,我去給你抓點藥。”


    看他這模樣,文德就猜出了他抓的什麽藥,白蔻,茯苓,砂仁等去風寒的中藥。


    她輕歎口氣,要怎麽說才能讓陸廷一相信她,她沒病,她隻是有點不舒服而已。


    就算把藥抓了過來,她也不能喝,隻是浪費銀子而已。


    她坐正身體,抬頭看著有些焦急的陸廷一,“我真沒事,你別放在心上了,該幹嘛幹嘛去。”


    陸廷一明顯不信,剛想開口,就聽文德嚴肅道:“不許給我抓藥!我沒病!抓了也是浪費銀子!聽到沒有!”


    聽著她強硬的語氣,陸廷一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不舒服記得跟我說,要是明天還不好,說什麽我也得去抓藥。”


    文德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把他趕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一刹那,文德又癱軟在桌子上。


    小腹太疼了,疼得她直不起身子,她彎著腰,一手捂住小腹,皺著眉頭朝床走去,蹬掉鞋子,往床上一躺,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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