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陸秉隨著陸廷一和文德二人便趕到了北鎮撫司。


    那醒目的北鎮撫司四個大字,讓文德和陸廷一都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想當年太祖因看到禮樂崩壞而創立了錦衣衛,但隨著錦衣衛角色的不斷變化,它由最初的禮儀的作用轉變成皇上為了鞏固中央集權而不斷賦予它更大權力的角色,遇辦大案,往往不經刑部,直接交給錦衣衛鎮撫司處理,錦衣衛一時權勢赫赫,恣肆枉法,文武百官皆聞之色變,沒有不懼怕他們的,往往對待他們時總是以禮相待,敬而遠之,生怕什麽把柄落到他們手中。


    而北鎮撫司的作用則是負責監察京師的不軌、盜奸、亡命、機密大事、謀反等,專治詔獄,更是直接向皇帝負責,就連錦衣衛長官也無權幹預。


    所以,錦衣衛中誰的權力最大,不是看誰的官階大小,而是看誰掌管北鎮撫司。


    “頭兒……”文德扯了扯陸秉的衣角,心下有些緊張,“我有些害怕。”聽聞錦衣衛僉事蘇玖齡冷酷無情,殺人如麻,對待下屬更是苛刻。


    一想到這些,文德便覺得頭皮發麻,仿佛自己的小命隨時都有可能丟掉似的恐懼。


    陸廷一此刻也不取笑她膽小了,他心裏也是發怵的很,但麵上卻裝出長輩的模樣來叮囑道:“知道怕就好,那就說明你還有個怕頭,不至於會做一些無規無矩的事情來。”


    文德瞪他一眼,伸腿就去踢他的小脛骨,疼得陸廷一齜牙咧嘴,陸秉淡淡地看著二人間的小動作,道:“廷一說得對,平日裏就是我太慣著你了,才讓你這麽肆無忌憚,眼下有個怕頭也不是件壞事。”


    “頭兒~”文德委屈兮兮地道,“我平時可乖巧聽話了,就是怕錦衣衛會看我不順眼,到處亂找我麻煩。”


    陸廷一歎了口氣:“看吧,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文德作勢又要去打,嚇得陸廷一忙捂住腦袋。


    “文兒,莫要胡鬧。”陸秉輕聲嗬斥道。


    文德頓時收斂了氣焰,乖巧地點點頭。


    一行人走進北鎮撫司,一錦衣衛校尉將他們帶到蘇玖齡麵前。


    “大人,人已帶到。”


    “下去吧。”還是那清冷的聲音。


    看著他神色間的波瀾不驚,麵容上特有的清冷,文德又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透著絲絲寒光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冷噤。


    蘇玖齡連眼皮都沒抬,聲音冷冷的:“車捕快冷?”


    這男人有透視眼嗎?


    文德不敢懈怠,忙挺直腰板,連連搖頭:“不冷不冷。”


    迴答她的則是一陣沉默。


    辦完手裏的文件,蘇玖齡放下狼毫,剛一抬頭就看見陸秉,忙起身相迎:“陸前輩前來怎麽也沒讓人提前通知晚輩呢。前輩請坐。”


    “陸某區區一個捕頭,怎能與大人一同落座。”陸秉委婉拒絕,依舊站著不動。


    “陸前輩說得哪裏話,在陸前輩麵前,玖齡則是小輩,還請陸前輩不要跟我見怪才是。”


    見蘇玖齡執意,陸秉也不再推辭,拄著拐杖在他左側不遠處坐下,文德和陸廷一分別立在他身體的兩側。


    “晚輩正有一事想請前輩幫忙,本想著忙完手裏的事情再去府上親自拜訪,不曾想竟勞駕前輩親自來走一趟。”


    陸秉仍是淡淡的,“僉事大人高抬陸某了,陸某乃一捕快,不敢勞煩僉事大人。”


    “前輩太謙虛了,早年家父就曾對晚輩說過,若是日後遇到需要幫忙的事情,可找六扇門捕頭陸秉,此人忠厚老實,頭腦聰明,又有一身的本領,擅長追蹤術,實是再好不過的人選,若是有他的幫忙,則會事半功倍。”蘇玖齡真誠道。


    陸秉淡淡一笑,“令尊大人高看陸某了,陸某如今一殘廢,哪有什麽厲害的本領。”


    文德愕然,用眼神詢問陸廷一,頭兒什麽時候和錦衣衛扯上關係了?竟然連最高指揮使都認識頭兒?


    陸廷一搖搖頭,也是一臉疑惑,他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這事,今日初次聽到,心裏也是詫異。


    “我想請陸前輩幫晚輩調查一起死亡案件。”蘇玖齡直接切入正題,耐心地等著陸秉的迴複。


    陸秉此行的目的本也是想借調到北鎮撫司看著他們,既然蘇玖齡已經開口,他也沒什麽好遲疑的,“蘇大人直說便是,陸某定當盡全力。”


    “多謝前輩肯出手相助。此人名叫陳藝媛,是一名被人從揚州買過來的瘦馬,前不久被人發現跳河身亡[a1],我想請陸前輩幫忙調查一下陳藝媛的死亡真相。”


    此話一出,陸秉心中一震。


    錦衣衛向來隻負責刺探百官的情報,什麽時候連普通百姓的生死也要插手了?


    長年的捕快生涯練就了他的敏銳,直覺告訴他,事情並不簡單。


    “此事錦衣衛不方便插手,還需要陸前輩從中協助才是。”蘇玖齡又態度真誠道。


    略一思索,陸秉便答應了他的請求,“蘇大人,不知可否讓陸某去看看陳姑娘的屍首。”


    “死者已經入土為安。”蘇玖齡淡淡道,順手給陸秉倒了杯熱水。


    陸秉忙接過茶杯,問:“蘇大人可有發現屍體上的異樣?”


    “不瞞前輩,陳姑娘的屍體晚輩至今都沒有見到,就連陳姑娘的死因晚輩也是聽說的。”


    此話一出,空氣頓時凝重起來,文德和陸廷一相視一眼,而後又默契地看向若有所思的陸秉。


    蘇玖齡表情凝重地看了陸秉幾秒,轉身去拿案桌上的資料,遞給陸秉時說道:“這是有關陳姑娘的資料,上麵記載了她的生辰八字,出生地點,生身父母,以及這些年來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陸秉剛翻開本子,文德就伸著脖子去看,她的小動作悉數落進蘇玖齡的眼裏,惹來了他的嫌棄。


    陳藝媛,憲宗二年,出生於揚州的一位佃農家庭,四歲那年被賣給揚州城一位楊姓的商人府上……


    卷本上記載的信息十分模糊,偌大的揚州城光是佃農就不計其數,而楊姓商人也不在少數,僅憑這些信息去還原死者生前的完整形象,猶如大海撈針。


    他又往後翻了幾頁,發現所記述之事皆都模糊不清,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這些早年的經曆對案子的調查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關鍵需要看陳藝媛目前的人際關係以及生平事跡有哪些。


    一從北鎮撫司出來,文德就興致勃勃道:“頭兒,一個揚州瘦馬的死竟然會驚動錦衣衛蘇僉事,看來這裏麵存著不少貓膩,事情肯定不簡單。”


    陸秉淡淡道:“我們隻做分內事,別的不管。”


    “爹,那調查走訪這件事就交給我跟文德吧。”陸廷一上前主動建議道。


    “對啊,頭兒,調查走訪是一件辛苦操勞的粗活,您老隻需要坐在家裏對我們指點江山就行啦,跑腿的事情交給我跟哥哥就行了。”


    陸秉斥責道:“莫要胡說。”話中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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