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山一般不問為什麽,但是他覺得自己可能跟那個傻子世子待得時間有點久了,看著李尋南和蕭安幗坐的馬車離開才呆呆地問了句:“去那裏做什麽?”


    寧晟的眼中流露出來幾分懷念和悵然,出了口氣輕聲道:“去,祭奠一個人。”


    楚雲山算了算,除了他死了的師父,他還沒祭奠過別人,也沒見過寧晟去祭奠誰,但是看寧晟的樣子,他們去見的,可能是個很重要的人。


    一個很重要,又或許許久不見的人。


    李尋南和蕭安幗迴陽州了,朱成勝迴駱城去了,他說要把這幾天的結果整理一下,送到朝廷去,也不介意寧晟去哪裏。


    山城距離駱城有段距離,在奕州的最邊界處,在這次澇災中受損害也最小,但因為幾年前的災荒波及,這裏的人也不多,說是城,實際上也就比鎮子大上那麽一圈罷了。


    寧晟穿著素白衣衫,腕上用黑布條束著,手中摩挲著一塊溫潤的白玉,走在沒什麽人的大街上,那背影和模樣都有些寂寥。


    楚雲山走在他身後幾步的地方,一個手臂上搭著一個披風,一隻手握著腰間的短劍,看向周圍的目光帶著警惕。


    寧晟迴頭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笑道:“不用這麽緊張,還沒到地方呢。”


    楚雲山隻是隨意地嗯了一聲,但是戒備的樣子依然沒有改變。


    寧晟知道跟他說不通,也不在意,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有些想讓他放鬆一樣地找話題:“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沒,第一次。”楚雲山淡淡地說道。


    “這是我以前的家,”寧晟臉上帶了些迴憶,看著手上的白玉輕聲道,“不過也不是一直都住在這裏,十年前我們在蕭帥,也就是安北郡主的父親的保護下,來到了這裏。”


    楚雲山第一次聽到寧晟說起來以前的事情,終究還是有些小孩子的好奇,不解道:“郡主的父親?”


    “對,一個驍勇善戰,又儒雅知禮的大將軍,是所有讀書人,所有年輕人的楷模,在那個時候,能在他的麾下做事,是有誌之士夢寐以求的事情。”


    “那郡主?”楚雲山想起來自己見到那個好像挺聰明但是遇到事情還會哭的小姑娘,想象不到她的父親會是那麽厲害的人物。


    “郡主也很厲害啊,”寧晟知道他在想什麽,笑著說道,“郡主在北境殺過敵人,上過戰場,立過功,她隻比你大一歲,要成長為她父親那樣的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楚雲山聞言卻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看著寧晟道:“那個郡主跟我說,殺人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她上過戰場,殺敵人也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寧晟也愣了,蕭安幗還跟他說過這種事情嗎?


    對上楚雲山幹淨的眸子,寧晟垂頭笑著點了點頭:“對,殺人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殺敵人呢?”


    “殺敵人也不是,”寧晟握了握手上的玉,看著少年道,“但是通過殺敵,保護大梁的百姓,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楚雲山感覺自己似乎懂了,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奪取別人的生命,似乎能夠證明一個人比另一個人厲害,但是實際上並不是,最多能夠證明,動手的人不怕血罷了。”寧晟說著聳了聳肩,“何況還有不見血的殺人手段。”


    “蕭帥之所以受人敬佩,不光因為他能征善戰又足智多謀,是個文人,也是個武人,還因為他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不論過了多久,都始終保持著一顆赤子之心,”


    “哦。”楚雲山淺淺地應了一聲。


    寧晟也發現話題說得有些遠了,搖了搖頭道:“十年前我們全家搬到這裏,就在那一年,蕭帥戰死,兩年後我家中出了事故。”


    “事故?”


    “嗯,一場很嚴重的事故,除了我,家中無一人存活下來。”提前來當年,寧晟的眼眸動了動,其中隱約又火光閃動。


    楚雲山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安慰這個人,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


    寧晟看了一眼他糾結的樣子,伸手在他的肩膀拍了拍道:“這沒什麽,都過去了。”


    “後來呢?”楚雲山點了點頭問道。


    “後來,我隱姓埋名,寒窗苦讀,終於當了官,”寧晟歎了口氣,晃了晃手上的白玉道,“這是我父親在十年前送我的,據他說,這是蕭帥給的。”


    “他看不出來這玉是不是珍貴,但是至少足夠幹淨,他說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不能將這塊玉染上黑色,染上血色,我那個時候不懂,現在想想,他恐怕早就想到了結局了。”


    他那麽說,不過是不想讓他複仇罷了。


    最後一句話他沒說出來,而是緩緩停住了腳步,站在一個破舊又貼著封條的宅子門口,將手中的玉拿起來,抬頭看著眼前的宅子輕聲道:“到了。”


    “父親,我迴來了。”


    ………………………………………………


    安國公沒想到蕭安幗他們兩個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更沒想到小姑娘一迴來就撲到了自己的懷裏,那模樣好像他們分開了好幾年,她又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看著李尋南,還沒說話後者就已經道:“我什麽都沒幹。”


    哦,安國公不信他,摸了摸蕭安幗的頭低聲問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蕭安幗摟了安國公一會兒,才站直了道:“我想李伯伯了。”


    李尋南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安國公可不管這是不是真的,隻在蕭安幗的肩上拍了拍,郎聲笑著道:“好,想就迴來,嗯?”


    “嗯。”蕭安幗應了一聲,陪著安國公在院子裏坐了下來道,“李伯伯,平陽侯給我送信了。”


    “嗯?”安國公想起來蕭貴妃給自己送的信,挑了挑眉道,“信上寫了什麽?”


    李尋南聽她終於肯說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坐到旁邊給三人都倒了茶才托著下巴看她說話。


    蕭安幗從袖子裏掏出來已經有些發皺的幾張紙,在桌子上攤開,聲音低沉下來道:“他說,太子養的私兵,曾是我父親麾下的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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