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語。

    我早早地起了床,蹲在門口的台階上守候李嬤嬤;昨天的誤會一定要請她為我澄清,不然我無法在這個地方住下去了。

    李公子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我蹲在那兒,什麽也沒說,輕飄飄地從我身邊走過。

    我在他身後做了個鬼臉,心裏把他和他的親朋好友都問候了一遍。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樹下,坐在軟榻上,繼續看書。

    可是左等右等,眼看就要到中午了,這個神秘的李嬤嬤還是沒有出現,我的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昨天聽冰山美人(很貼切吧!)說,那個老奶奶每天都會來這兒掃除做飯,怎麽偏偏今天就不來了呢?

    “喂!”我走到冰山美人的背後,說道:“李嬤嬤還沒來,這是怎麽迴事啊?你能不能確定她會來?”

    他輕輕地說道:“她去世了!”這語氣好象在說書掉在地上了。

    “什麽~”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沒根沒據的,我憑什麽相信你?”

    “她從沒遲過。”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翻他手上那本破書。我寧可被鬼盯上,也不想看到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拜托,遲到一下又怎麽樣?居然咒人家死!你可真夠冷血的。”想起馬克思先生說的階級對立論;真是血淋淋的現實。我嘟囔道,“你——”

    “請你離開好嗎?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轉過頭,眼睛望著別的地方。

    “不行,我非得和你說清楚這件事不可!”我嚷嚷道。我爹平時喜歡嘻嘻哈哈,較真起來卻是九頭牛也拉不迴來,這點我特別象他。

    李公子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台階上。我又是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他看了一眼,說道:“放手。”

    “就算,李嬤嬤真的——真的去世了,”我有點哽咽,畢竟李嬤嬤也幫過我,“你一點也不難過嗎?我聽說她一直在這兒照顧你的啊——”

    他卻說道:“她和你又有什麽關聯,需要你在這兒哭哭啼啼的?”

    “因為我是人,有知覺有感情,知恩會圖報。和你這樣的大老爺大地主不一樣,不把奴仆的性命當一迴事——”我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這迴他沒話說了,低頭看著被我拽住的衣袖。我也無語了,隻能鬆開手讓他走,滾你的蛋去吧,你這個冷血蛇、冷血蜈蚣、冷血屎殼郎——

    這個地方我呆不下去了,趁他還沒有把他的冷血病傳染給我,還是我自己趕緊滾蛋吧。對不起了,陳姐姐,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對我的恩情我一定會用其他方式報答你的!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洗了還沒幹,隻好把它卷起來拿在手上,這是我唯一的家當;因為身上還穿著昨晚去廂房找來的女裝,所以我對著李公子房間的窗戶朗聲道:“暫時借一身衣裳,以後連本帶利還你一百件。”頓了頓又說道:“你的救命之恩我會牢記在心,以後也會連本帶利還給你的。”

    等我在古代混出了名堂,再來整你半死,然後又英雄救美,這就算報恩了。話又說迴來,他的病能拖到那個時候嗎?管他呢,先走再說!

    他又在裏麵咳嗽了,那真是排山倒海、撕心裂肺啊!我有點猶豫了。

    就在迴頭張望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李公子一直拿在手上的破書居然掉在軟榻旁,一陣風吹過,書頁被翻得嘩啦啦的響。

    我走迴去撿了起來,心裏一陣酸楚。

    每個人表達悲哀的方式都不一樣,為什麽我會以為他也應該象我一樣,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才能表達對逝者的哀思呢!

    這本書被磨的很厲害,一定是主人經常翻看才會變成這樣的;我把它合起來,看到封麵上寫著《杜工部文集》。一個會看憂國憂民的大詩人寫得文章的人,說明他的本質並不壞。

    如果不是他請陳姐和李嬤嬤救我,她們倆又怎麽知道有我這號人物呢!

    是不是應該用還書這個理由去看看他呢?可是我幾分鍾前才信誓旦旦說要走人,再走迴去不是自找沒趣嗎?真糾結!

    我隨手翻開封麵,目光遊離,心思完全不在書上;忽然間,發現了一個讓我的眼球完全脫眶的可怕事件——封麵後麵赫然寫著我的中文名字:李耕。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我的雙手都顫抖起來了。我記得父親書房裏確實有本一樣的;在老爹研讀這書的時候,我才剛學毛筆字,就信手將名字寫在書上。前幾天老爹還痛心地對我們姐妹倆說道,很多古書都是被我們這樣的小鬼給毀掉的!仔細看這寫法,好象真是孩童稚拙的筆觸。

    我輕輕推開門走進李公子的房間,看到他麵如死灰斜躺在床上,咳嗽已經停息了,神智卻不太清醒,雙目微睜,眼神渙散,這都是瀕臨死亡的朕兆。

    半晌,他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流到鬢角,又流向黑發的間隙裏。或許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會流露出自己的痛苦,我想。

    “耕兒,耕兒!”我跪在床沿,輕輕握住他的手,在他耳旁輕聲唿喚。那是他的名字,那是他的書,那是他兒時寫的字,和我昨晚在他房裏看到的字體幾乎一樣,隻不過現在所寫的更成熟蒼勁。

    他有著和我一樣的名字,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也許我來到這個地方,就是為了再見到他,赴一個前世今生未了的約定。

    “你聽得見嗎?耕兒!”我緩緩地搓動雙手。即使他已經聽不到我說話,也會感知我手心的溫度;隻見他的嘴唇動了動,好象在說什麽。我的心裏一陣狂喜,有希望了!

    我繼續揉搓他的雙手,這時候不能著急,動作要輕柔;等到他的手心稍微有些溫度,就要趕緊脫下鞋子解開腰帶,去除一切防礙血脈暢通的物件,再揉搓雙腳以及太陽穴,讓全身血液可以攜帶更多的氧氣,恢複各項機體的機能,這時才算是撿迴了一條命。

    看著他的臉色慢慢變暖,睫毛也開始抖動,我逐步加重了揉搓的力度,最後在他的腳心穴位上用力一按,他支起身體開始猛烈咳嗽,把一口濃痰吐在我早已準備好的紙上。

    我轉身將紙丟到廢紙簍裏,頓時感到一陣陣的暈眩。

    李耕李公子斜靠在床邊,臉色略顯蒼白,不過比起剛才的鐵青色要好多了;他看了我一眼,虛弱地說道:“你不是走了嗎?”

    我摸索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根本說不出話來。剛才全神貫注地投入搶救,導致腎上腺處於亢奮狀態,現在一放鬆就開始虛脫,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哪還能迴答他,索性調整氣息閉目養神。

    如果剛才晚了一會或者是錯了一步,他就會香消玉隕,媽媽咪呀,我怎麽會用上這個詞。我到底是被他的病情嚇呆了,還是被他的美貌震暈了,或者是兩者都有;還是直接找塊豆腐撞死算了,我腦海裏都是他病中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這樣下去非成為變態片中的變態醫生不可。

    “你叫李耕?”我拚命甩開雜念,問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簪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亮無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亮無敵並收藏玉簪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