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源的年會上遇到阿靖讓顔涴歆非常意外。


    當初她去《軌跡》劇組的時候,開拍前的例行試鏡,雖然趙晉已經認定了她來出演小夏,但還是要試一下戲,尤其她還從來沒有接觸過表演。


    當時的她完全不懂什麽叫演戲,但小夏的愛簡直就是她的翻版,所以試了兩場戲都很符合趙晉的要求,而且是本色出演,所以非常自然。小夏失戀前的戲份因為局限性而沒有試,趙晉心裏也清楚,那時候的顔涴歆根本試不出小夏之前的幸福快樂。


    她試完戲後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子叫住了她,“顏小姐,你演小夏非常合適,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個人能把小夏的那份感情詮釋的這麽到位。”


    當時的她並不認識眼前的女子,但還是禮貌的道了謝,直到開拍後在劇組再次遇到她,才從副導演那裏得知她是《軌跡》的編劇阿靖。


    後來的拍戲過程中,她偶爾會在人群後看到阿靖的身影,往往目光相遇的時候,阿靖都是頷首一笑,讓她莫名的就覺得心裏很踏實。在遇到拿不準情緒的時候,除了導演趙晉之外,她最喜歡的就是找阿靖聊聊,哪怕不是聊劇本,也常常能讓她茅塞頓開。


    兩個都恬淡如水的女子相處的如溫水一般,讓彼此都很舒服,她們從來沒有多說過什麽,卻彼此很欣賞對方。


    來參加新源年會的阿靖是少見的正裝打扮,跟平日裏隨意穿著的她有很大區別,遠遠地見了一身素雅禮裙的顔涴歆正向自己走來,跟眼前的人說了一句便迎著她走去。


    兩個人沒有擁抱,也沒有客套,隻是牽了手走到一旁說起話來。顔涴歆笑著說:“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你。”


    阿靖放下酒杯拉了拉衣角,悄悄地說:“平時都是怎麽舒服怎麽穿,這身衣服可板的我這老腰都要撐不住了,要不是新源的年會太特別,我才不要來受這個罪!”


    她看著阿靖的樣子忍俊不禁,“其實挺好看的,你就是平時總宅在家裏寫東西不習慣而已。”


    “是啊是啊,我是宅慣了,這次要不是趙導,我還宅在家裏寫劇本呢!”


    “趙導來了?”


    “是呀,在那邊跟人說話了,一聽就是個投資方。”


    兩人笑起來,明白是什麽意思。


    以趙晉和鄭森的交情,隻要不是在片場拍戲或者有其他推不開的事情,基本都會來參加新源的年會。他拍了十幾年的電視劇,口碑一直很好,作品鮮少有被吐槽,尤其近幾年的作品幾乎是部部叫座,也捧出了一批因劇和角色而被觀眾所喜愛的年輕演員。


    趙晉一直信奉做人比做戲重要,在這個浮華的圈子裏,真正能入他眼得到他認可的人很少。平日裏他最看不慣一紅了就翹尾巴的新人,他的戲非常能捧人,多少人都想上他的戲,不過他的脾氣和態度也在圈裏是出了名的。曾經罵哭了無數個演員,有新人也有已經有名氣的,但合作過的演員無一不受益匪淺。


    很多跟趙晉合作的年輕演員都怕他怕的要死,可他從來沒有對顔涴歆這個非科班出身的演員發過脾氣。她算是趙晉一手帶出來的,但真正合作的其實就是《軌跡》這一部戲,也幾乎不怎麽提起她,就有一次接受采訪的時候就說:“小顏是個很有靈氣的姑娘,學東西很快。我拍過這麽多戲合作過很多演員,她演的小夏是讓我非常深刻和滿意的角色之一。剛開始的時候很驚喜,我是覺得這姑娘怎麽能這麽有天分,後來私下接觸多了一些,再加上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孩子之後,就很容易看的出,她那時候絕對是剛失戀了,才能把小夏演的活進了骨子裏,要不說一個從來不會表演還是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姑娘,演的那麽好,這真的是有點神話了。我對她一直都很滿意,她沒什麽野心,做人也非常低調,除去演員之外,是個非常好的孩子。”


    顔涴歆順著阿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才找到趙晉的身影,看他在跟別人說話也就沒過去。


    這邊的投資方跟趙晉合作過一次,好不容易這個機會再見到他就上前打招唿,兩個人聊起來,“現在好的作品是越來越少,叫座的更是少,所以大家投資越來越謹慎,生怕一個不留神賠的血本無歸。國內一年幾萬集的電視劇製作,真正能播出的比例不過十分之一,就播出的這些裏麵口碑好收拾好的能剩下幾部?趙導啊,什麽時候咱們再合作?”


    “現在好本子少,能配齊了合適的演員難,各方麵都到位了又差資金,都補齊了還得有好的製作和發行,耗時耗力幾個月不說,累心呐!從開始策劃到最後播出,這中間環節複雜,哪個部分出點問題,到最後結果都不是預期那樣。”


    “您這一句話說出去,還能缺演員缺資金呐,我先把話放這,隻要您趙導的戲,我投多少都心甘情願,怎麽樣?”


    “真是太抬舉我了,以後有機會,一定合作!”


    顔涴歆看著兩人碰了杯,嘴角微微的上揚了一下,這個樣子的趙晉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跟片場裏唿風喚雨霸氣十足的趙導截然不同,也跟私下裏聊天時候那個和藹的趙晉反差極大。


    拍完《軌跡》之後,她去客串過趙晉的兩部戲,那時候還沒有太多演戲經驗,即便是小夏獲得了極高的評價,她依舊覺得完全不懂演戲,更談不上什麽信心。


    她剛畢業在家收拾東西,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老房子裏,不知道以後的路該往哪裏走,趙晉給她打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過來給他客串個角色,她收拾了個簡單的包就去了劇組。


    角色是個心理醫生,戲份不多卻很重要,場景基本是固定的,但是台詞不少。她看著台詞總覺得那是再跟自己說一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冉容,很快就記住了,並且在很久很久之後依然清楚的記得那些台詞。


    不多幾場戲再加上是集中拍攝,沒用多久就拍完了,殺青之後,趙晉和她一起吃飯,兩人聊了很久,也是那個時候讓顔涴歆更加堅定了要走這條路的決心。


    趙晉幫她介紹了適合她的新源傳媒,出於信任,她連想都沒想就簽了合同,然後結識了之前一直在做宣傳,剛轉來做經紀人的喬琳,隨後又遇到了打算最後一次嚐試助理工作的露露,人生就此改變。


    這幾年顔涴歆拍的戲並不多,但每個角色都深入人心這是很難的,隻是她自己知道,小夏是自己正當時的感情、雯雯是自己十幾年的真實經曆,能收獲超高的評價不過是她本色出演罷了,根本談不上什麽演技。這幾年大大小小的角色她有客串也有友情出演,很多時候是為了學習,代言和廣告已經足夠讓她養活自己,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努力做好,這是她一向的原則。


    後來一次去趙晉的戲客串,副導演是當初《軌跡》的齊哥,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就說:“角色特別好,當初看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我跟趙導一提,立馬就定了。”


    那時候的她已經被外界譽為實力花旦候選人,但她仍舊沒什麽信心,趙晉找她去客串的時候,她甚至推了一部已經談的差不多了的戲去客串。


    明明可以集中拍攝的戲份顔涴歆卻主動提出不必遷就自己,按劇組的的正常排班就好。沒有她的戲的時候她也會去片場看別人演戲,每次趙晉見了就招唿她過去,閑暇的時候也會給她講講演戲的事情。


    她的外形符合人物,但性格和人生觀跟顔涴歆相差甚遠,縱使那時候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感情調動,但當她從心底不認可這個人物的選擇時,難免有些不到位。


    拍的不順利,趙晉早早的就收了工,叫她一起吃飯,“做演員其實就是在消耗自己,感情、體力、經曆,所有的一切,你在別人那拍戲怎麽樣我不管,但是在我這,哪怕是客串,也得給我拿出最合適最對的狀態來。什麽叫演員?不是把你真實的經曆重現一遍,那叫紀錄片!你得理解得詮釋這個角色,哪怕她跟你相差十萬八千裏,笑的時候嘴角是上揚,遠景還成,特寫一拍,眼睛裏一絲笑意都沒有。嘴裏說著愛的要死要活其實一點都沒動心。我還是那句話,別人怎麽拍我不管,我的戲,不允許有這樣的瑕疵!”


    這算是趙晉跟顔涴歆說的最重的話了,比起在片場就大發雷霆罵哭演員來說,這簡直就是和風細雨,更何況還是私下。


    也是在那天,他們聊了很多,多到連她自己都不曾想過會把這些話跟他講。


    喬琳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了,看到顔涴歆跟一個陌生女子站在一起,她並不認識阿靖,顔涴歆想起來這一點,給兩人介紹了一下。阿靖看出喬琳有話跟顔涴歆說,借口去洗手間離開了。


    阿靖走後,喬琳告訴顔涴歆趙晉在那邊,讓她過去打個招唿,她看過去,那個投資方已經離開了,這個時候過去也不會很唐突,這才走了過去。


    趙晉看見她挺高興的,詢問著她最近的情況,兩人隨意的聊著,忽然有人站到了她身邊,她側過臉才看到是周茹。


    一身水紅色的禮服包裹著周茹玲瓏的曲線,她跟趙晉打了招唿做自我介紹,顔涴歆微微低頭沒有說話,趙晉看向她,周茹趕緊挽住顔涴歆的胳膊,笑的嫵媚,“我也是新源的藝人,比涴歆早兩年進公司,我們關係很好的。”


    顔涴歆抬起眼簾輕輕點了點頭,“周茹戲挺好的。”


    趙晉身後有朋友叫他,便跟顔涴歆說了一句:“我正有個戲在拍,你過來給我串個角色吧,檢查檢查你有長進沒有。”


    顔涴歆點頭微笑,“好,沒問題。”


    趙晉轉身離開後,身邊跟著他的工作人員看似隨意的說了一句:“涴歆,真,少見。”趙晉連頭都沒扭,“這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周茹看著趙晉離開的背影,鬆開了挽著顔涴歆胳膊的手,臉上依舊帶著笑容說了句:“趙導對你真的是不一般。”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對方似乎也不需要她的迴答,說了聲“我先去那邊跟朋友打個招唿”就自顧自的走了。


    她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曾經有人想要抹黑她和趙晉的關係,後來為何不了了之,大概一是忌憚趙晉的影響力,二來也有新源給顏涴歆做後盾,她知道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從那裏之後她刻意的跟趙晉保持了一些距離,她知恩圖報的方式就是隻要對方需要便無條件的前去幫忙,而不是無事獻殷勤。


    新源的年會是隻要不在拍戲實在走不開的藝人都會來參加,平日裏見不到的藝人們也借這個機會溝通一下感情。喬琳正跟經紀人們聊天,秦滄遠遠地跟她打了個招唿,她微笑著迴應,不遠的地方,陸丹伸手招唿顔涴歆過去,她身邊還站著洛嘉和劉凡,她微微一笑,拎起裙角走過去。


    這三個人隨便一個站出去都足夠讓記者拍上好一陣子,尤其是劉凡和洛嘉,多少個女一號排隊等著她們去演。


    劉凡家世很好,從出道起就是女一號,之前接演緣唐的碧係列第三部《碧海潮》人氣大漲,之後便轉戰國際舞台了,如今時常在國外,能在新源年會看到她還真是不容易。有人說她是一路追隨著柳怡的腳步前行,也難怪,她和柳怡的形象定位相似,柳怡是晨輝旗下的藝人,也是碧係列第一部《碧水潭》的女主角,如今也已經進入國際舞台,隻接大熒幕的邀約。


    洛嘉號稱“甜美公主”,廣告代言不斷,影視作品也以現代戲居多,戲裏戲外都是個公主級的藝人。洛嘉是家裏唯一的女兒,父母的掌上明珠,高中時候被星探發掘拍了廣告從此而入行,這些年演技也一直在進步,努力想要擺脫花瓶的稱號。


    顔涴歆一直覺得,劉凡和洛嘉固然是美女,但論及長相,這三個人當中名氣最小的陸丹其實才是最美的,她出道以來也演了不少戲,但都是配角,而且幾乎都是古裝戲,可謂是古典美人專業戶,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幾分古典韻味,讓人不覺得矯揉造作。這個行業裏,要想成功,除了實力之外,還取決於運氣,陸丹缺少的,恰恰就是這一點運氣。


    年會結束後已經很晚,喬琳喝了酒不能開車,讓司機先送了顔涴歆迴去才自己離開。


    第二天下午顔涴歆就接到了齊哥的電話,“涴涴呐,導演一迴來就跟我說要找你過來客串啊,你要沒問題我就給喬琳打電話談安排了。”


    她沒想到這麽快,反正自己也沒事,就應了下來。這些年隻要是趙晉開口,她都會無條件的去客串去加盟。


    已經是開拍近三分之一的戲了,約好時間後顔涴歆就馬不停蹄的去了片場。


    在片場,顔涴歆候場的時候看到服裝師抱著幾件白大褂過去,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客串趙晉的戲時演的那個心理醫生。


    換好衣服,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冉容,她的專業是心理學,自己一度認為這世界上沒有容姐姐解決不了的心理問題,可是還沒等畢業,她就堅持不住了。她想著,如果容姐姐可以活著,以後的她,會不會就是這個樣子?


    那次的客串,她自作主張的加了一句台詞,那是曾經冉容告訴自己的,趙晉對台詞的要求是很嚴格的,那一次卻什麽都沒說就過了。


    她決定接受小夏的時候,她想起冉容說的那句話,當時決定走進這個圈子的時候,她又想起了那句話。


    “想要忘記痛苦和過去其實很簡單,換一種新的生活,換一條新的路,隻要有勇氣重新開始,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無論黑夜多麽可怕難捱,太陽都會照常升起,陽光始終會照耀萬物,世界仍舊屬於光明和溫暖。”


    每次在趙晉的組裏都會讓顔涴歆從心底覺得踏實,臨近年下,天氣越來越冷,拍戲本來就很辛苦,大家也都學著苦中作樂。


    又下雪了,她拿著劇本仰起頭,好像迴到了拍《軌跡》的時候,《軌跡》的拍攝期也在春節裏,要趕時間拍攝,劇組並沒有放假的打算,隻是在農曆除夕和大年初一休息了兩天而已。


    劇組裏都是青年演員,趙晉帶領大家一起在劇組過春節,不僅布置的有模有樣,還準備和很多節目遊戲給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和演員們,大家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顔涴歆一直都很怕過年,自從媽媽再婚後,她在冉家過了一年,在成爍的爺爺奶奶家過了一年,那一次正不知道該去哪裏,能在劇組裏,也算是有地方收留自己了,她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平時在片場她總是一個人找個角落裏待著,跟大家都不是很熟絡,因為過年,氣氛很熱鬧,也緩解了平時拍戲的緊張與忙碌,經常有人過來跟顔涴歆說話,她也微笑迴應。


    趙晉向來是被眾人包圍的目標,終於騰出空來,遠遠地看著她一個人坐在桌子邊挑零食吃,旁邊還有一群在玩遊戲牌的人,愈發的顯得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趙晉叫她到身邊,隨意的聊著天,讓她覺得心裏暖暖的。兩天的假期過去之後,她又開始抱著劇本迴到小夏的狀態裏去了。


    一轉眼,她離小夏已經那麽遠,又是這樣的冬天裏,又是趙晉的劇組裏,不過此時此刻她身邊已經有了喬琳和露露的陪伴,她不再孤單。


    飄雪的窗外,顔涴歆想起了遠在英國的冉寧,她在那個冉容夢想的國度裏,努力的往前走著。


    寧寧,我們都要好好的,這樣才能不辜負容姐姐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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