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銳都給聽無語了,按臉直接把人推開:“你是有什麽毛病?瞎跟著湊什麽熱鬧。”“這哪是湊熱鬧,咱倆可是兄弟。”趙東掰開他手繼續往上湊。倆加起來都能奔七十的人了,還跟十幾歲那會兒一樣,說著說著就扭打成團,半點兒形象都不顧。鬧了小半天,最後搞得俞銳衣服褲子上又是草又是泥的,趙東這才嬉皮笑臉地坐迴去。趙東黑衣黑褲無所謂,俞銳一身灰白搭配看著就髒兮兮的。“對了,銳”趙東忽然想起來件事兒。“嗯?”俞銳坐他旁邊清理衣服,頭都沒抬。“就上次我差點衝顧師兄動手那事兒...”話說半截,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趙東瞥了下嘴,一拍腦門兒。“嗨,我當時也是上頭了,你記著跟他說說,我沒惡意,讓他別過心,迴頭我請你倆吃頓飯,正式再向顧師兄賠個禮道個歉。”這事兒俞銳蘇醒沒多久就聽說了。問都不用問,俞銳低頭直接就迴:“放心吧,翌哥他不會的。”“我覺得也是,”趙東仰著臉,順杆就往上爬,“畢竟再怎麽說,我這也算婆家人對吧?”俞銳唇角抽動,沒接他茬。當事人明顯不想說,趙東卻來了興趣,還伸手推了俞銳一把,壓低聲音問:“誒,說真的銳,我這到底是算婆家人?還是算娘家人啊?”“都多大人了?”俞銳淡淡瞥他一眼,“你能不能不這麽八卦?”聊這麽久,天都快黑透了,院兒裏家家戶戶亮起燈。菜也燒好了,俞澤平和沈梅英正在屋裏叫他倆進去吃飯,俞銳迴頭應下一聲,隨後拍掉手上的泥灰,站起來。趙東也起身跟上去:“問問怎麽了?不讓咬,還不讓問啊?”“牙癢上蘇晏那兒咬去。”俞銳背對他迴。趙東腳步一頓,停在客廳門口,“嘖”了聲說:“你要這麽說的話,那我可就明白了。”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進六月,連同畢業季一起到來的,還有醫大百年的建校慶典。醫大學子遍布海內外,校方這次不僅召迴無數名人校友,官方更是對外宣布諾獎獲得者徐頌行及其實驗室將於校慶當日正式落戶醫大。消息發布後,別說學校一片沸騰,連八院醫護聽了都振奮無比。午休時間,神外綜合辦公室也不似以往安靜,一個個兒的眼神發光,連覺都不睡,湊堆捧著瓜子閑聊。侯亮亮伸著脖子往俞銳辦公室瞅了眼。他心裏擱了事,暫時沒心情八卦。別人聊得熱火朝天,他滿臉愁苦地拿著一份文件站在工位上,左思右想猶豫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過去。俞銳迴來上班已經有段時間了。科裏現在許多病人都是在他生病期間入院的,顧翌安這段時間不在,腦瘤組和重症組再次落迴到他手上。侯亮亮過來的時候,他正對著電腦滑動鼠標,逐一翻閱住院醫發來的病程記錄。聽見叩門聲,俞銳頭都沒抬:“進。”沉肩深吸一口氣,侯亮亮挪著步子進去,停在辦公桌前,低低叫了聲“俞哥”。“嗯。”俞銳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侯亮亮微張著嘴,醞釀半天問:“顧大神他還沒迴來嗎?”“下周校慶的時候迴,”俞銳轉頭看他一眼,“怎麽?你有事找他?”“沒,我就隨便問問。”小猴子立刻道。見他漲紅著臉,明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俞銳挑起眉:“不找顧教授,那就是找我了。”輕轉椅輪,他麵向侯亮亮接著問:“說吧,什麽事?”侯亮亮頓了頓,忐忑不安地將文件遞上去:“俞哥,這是我的導師申請書。”俞銳拿到手裏隨意掃了眼。剩下的話,侯亮亮甚至都還沒開口,俞銳便拿起桌上的簽字筆,撥開筆帽,大筆一揮簽上自己的名字。侯亮亮不敢置信地睜大眼。“還有什麽要簽嗎?”俞銳將文件遞還給他問。“沒,沒沒沒!”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侯亮亮看眼手上的簽字,再看眼俞銳,“俞哥?你這是同意給我當導師了嗎?”俞銳將簽字筆丟迴桌上,“嗯”了聲。“啊啊啊啊啊啊”侯亮亮呆愣兩秒,驚喜到破音,恨不能原地躥上天去,“謝謝俞哥!”追星是追星。但侯亮亮其實是不抱希望的,畢竟俞銳本來也不帶學生。何況不管是資質還是悟性,他都不算拔尖的,可眼看就到院裏交表的截止日期了,侯亮亮始終心有不甘,所以隻好大著膽子前來一試。沒想到俞銳竟連問都沒問,直接就簽了。“別高興得太早,”俞銳靠上椅背,語氣平靜,“能不能順利畢業,還是得看你自己。”侯亮亮緊攥著申請書,抬起胳膊擦了擦紅通通的眼睛,之後倒退著跟他說:“放心吧俞哥,我保證不給你丟臉。”“等一下。”俞銳叫住他。“還、還有事啊?”侯亮亮頓住腳,結巴著迴話,還警惕地將申請書藏到身後,“你該不會這麽快就想反悔吧?”俞銳搖頭一陣失笑:“不是,我是有件事想找你幫個忙。”聞言,侯亮亮徹底放鬆下來:“那沒問題,別說一件事,你就是讓我辦一百件事都行。”初夏氣候多變,斷續幾場雷雨過後,天在校慶當日放晴了。百年不易。建校至今,無論如今在讀的,還是早已畢業的,這一天對所有醫大人而言,都是裏程碑式的一天。也是大家欣喜狂歡,引以為傲的日子。恰逢周末,學生會特意組織了許多活動。校園拉滿橫幅,體育館籃球館都有比賽,露天操場有軍樂巡演,沿湖大道兩邊還支著各種風格迥異的小攤。好像九月開學,各大社團招人納新時一樣,大家用盡渾身解數吸引眼球,有人表演,有人吆喝,叫嚷聲不絕於耳,吵得滿校園都能聽見。於是就連周邊幾所大學的人也忍不住前來湊湊熱鬧。休閑打扮的學生比比皆是,西裝筆挺的商務人士也不少。開幕慶典過後,校方還在行政報告廳組織一場傑出校友演講會,學校大禮堂也有知名企業家和科研工作者陸續上台匯報。除此之外,紅牆綠瓦的實驗樓前還圍著一群媒體記者,正實時轉播徐頌行實驗室的剪彩落成儀式。俞銳一身黑色西裝,係著領帶,穿得也很正式。不過他什麽活動也沒參加,獨自抱著一束花去了名人堂。這裏零星也有幾名返校校友前來參觀,不過人不多,跟整座校園鼎沸歡騰的氛圍相比,多少顯得有些冷清落寞。停在正廳最中央的位置,俞銳將白海棠插進花瓶,而後和照片裏的顧景芝凝眸對視。“顧爺爺,來看您了,”俞銳低聲笑笑,看著他說,“今天學校挺熱鬧的,我猜您應該會很喜歡,很高興。”顧景芝的表情一成不變。看起來永遠慈眉善目,嘴角眼尾也始終都帶著溫和的笑意。靜默片刻,俞銳走上前,像是對他耳語般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就得叫您爺爺了,您要是不出聲,我可就當您同意了。”有人過來,停在身旁不遠處,像是也有祭拜的意思。俞銳抬起胳膊,後退著衝顧景芝揮了揮手:“走了爺爺,以後我跟翌哥會常來看您的,下次再見。”走出名人堂,迎麵就是一陣涼風吹過。彩旗綴滿樹梢,‘唿唿’晃動,校園廣播響徹耳畔,俞銳看眼腕表上的時間,邁下台階,抄小道繞迴學院活動中心。這邊沒有活動,整棟樓都是安靜的。俞銳推門進去的時候,裏麵就一位白皙俊秀的小男生,站立在窗戶邊上取景拍照。聽到腳步聲,小男生放下相機,望著他問:“是俞銳學長嗎?”俞銳頓了頓,應聲走進去:“你是學生會的?”“是,”小男生跟著又說,“放心吧學長,亮哥提前吩咐過,你要的東西我早都幫你準備好了。”亮哥這樣的稱唿落在耳朵裏,俞銳眨著眼睛還反應了兩秒。事情是他交給侯亮亮去辦的,不過今天科裏沒人值班,侯亮亮臨時被叫迴去走不開,提前給他發消息說已經交待給學弟了,讓他放心。聽對方這麽說,俞銳也沒再多問,簡單道了聲謝。“不用謝。”男生靦腆地笑笑。俞銳正要走,他忽地又抬高音量,在背後衝俞銳喊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學長你了。”俞銳輕轉迴身,蹙眉看著他。“我也是北城三中畢業的,以前常聽胡老師提起你。”男生說。北城三中,胡老師。俞銳抓住關鍵詞,眸光斂縮一瞬,他問:“你是說老胡嗎?”老胡全名叫胡鬆嚴,是俞銳當年的班主任。男生說是,還跟他說:“老胡也是我們那一屆的班主任,高考前他還特意把你叫迴來,給我們做動員演講,那會兒我們還見過。”像是怕俞銳想不起來,男生試探著補充道:“就在致遠樓側門,我當時不小心撞了你一下,還把你的襯衣都弄髒了。”“嗯。”俞銳低應一聲。難怪他進門時就感覺對方很眼熟,被這麽一提醒,俞銳很快想起來:“我記得,你叫何煦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