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銳又在他肩膀上拍兩下:“兄弟之間,不用說謝。”蘇晏抬眸望著他,“嗯”了聲。其實蘇晏要謝的,不是俞銳那句話,而是俞銳這個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之所以這麽多年身邊沒什麽朋友,顯得處處不合群,不過就是因為窮學生那份特有的敏感和自卑。越是自卑,他便越是把他那點可笑的自尊心看得越重,不想露怯,隻想藏拙。所以,他既不想接近別人,也不喜歡別人主動接近,不想揣測別人,更不想被別人揣測。那些認識他的人要麽覺得他寡淡無味,要麽覺得他孤傲又清高,於是久而久之,他就被孤立在人群之外,像個異類。但俞銳跟所有人都不同。即便蘇晏總是刻意跟他劃清界限,俞銳也不會多問,不會多想。他不會因為蘇晏的一句話就區分倆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像趙東那樣,動不動就責怪他不把自己當兄弟。他們認識至今,隻要他不說,俞銳就不問。但隻要他有需要,俞銳卻從不缺席。大學裏,俞銳偷偷幫了他許多,自始至終卻從未透露半個字,就為照顧他那點可笑的自尊心。蘇晏不傻,他什麽都知道。不僅僅是感動,蘇晏甚至能感覺到,俞銳對自己那些近乎偏執的原則,還有可以稱得上孤僻的處事方式的那份尊重。也就是因為這樣,蘇晏今天才會在俞銳麵前,第一次嚐試著袒露自己的內心。第78章 二選一迴到辦公室,俞銳剛把衣服換掉準備下班,兜裏的手機就響了。顧翌安正好打來電話。“喂,翌哥”他按下接通往外走,邁著大步穿過走廊,拐進電梯廳,伸手按下電梯。“下班了嗎?”電話裏,顧翌安問他。“嗯,剛從手術中心迴來。”電梯門開,有人出來,俞銳側身讓了讓,走進去,“你還在辦公室嗎?我去找你?”那頭顧翌安還沒出聲,趙東大嗓門兒先衝他喊:“來停車場,顧師兄已經被我劫走了,麻溜的,趕緊過來贖人。”俞銳聞言挑了下眉。他這頭話都還沒迴一句,趙東還真像綁匪敲詐一樣,立馬就把電話給他掛了。俞銳不禁失笑,揣上手機,又重新按下負一樓。進到停車場,俞銳掃眼一圈,老遠就見趙東衝他招手。“怎麽突然就過來了?”俞銳走過去,按下車鑰匙解鎖。趙東說:“來請救命恩人吃頓飯,順便稍上你這位恩人家屬。”拉開車門,趙東自覺坐到後排,還催他:“趕緊吧,一會兒晚高峰堵起來,到地方就隻能吃剩菜了。”俞銳開車,顧翌安坐副駕駛。安全帶扣好後,俞銳手指輕敲著方向盤,撩起眼皮看向後視鏡,問趙東說:“你剛說什麽來著?”趙東正埋頭迴客戶微信,猛一抬頭:“我說什麽了?”顧翌安也莫名看著他,俞銳清了清嗓子,還故意轉過身,提醒他說:“就你上車前說的那句。”顧翌安懂了,嘴角輕揚,掛上點淺淡的笑意。趙東依舊很懵,還試圖迴憶了一下:“我說來請救命恩人吃飯?”“下一句。”俞銳認真引導。“順便稍上恩人家屬?”趙東狐疑。“沒錯,就這句,”俞銳搓出一個響指,“恩人家屬。”轉迴身,他眯笑起來,又看向顧翌安,問:“那我算恩人家屬嗎,翌哥?”“你不算,誰算?”顧翌安挑眉反問。“哎喲我去,還能不能行了!”趙東實在聽不下去,拍著俞銳座椅靠背,一個勁兒催:“趕緊走趕緊走,再不走我特麽撐肚子。”沒去歲月間,趙總嫌那地方太吵,檔次也不夠表達他的誠意,非要指路讓俞銳往南邊的豪華別墅區開,說是已經提前在一家私房菜館定了位置。私房菜館是這幾年才流行起來的,餐位少,私密性強,掌廚手藝精湛,有些甚至隻接待熟客和高端商務人士。這樣的地方顧翌安也沒來過。獨棟別墅,內部裝修是江南古鎮的風格搭配四合院的格局。服務員領著仨人進去,一路穿過院子裏的亭台假山,聽著潺潺流水的聲音,倒的確舒適愜意。不僅環境雅致,別有一番意境,連菜名走的都是詩意朦朧派。什麽蝴蝶飄海,浪跡天涯,翠竹報春,名字倒是好聽,就是完全看不出內容。顧翌安和俞銳對著菜單研究半天,趙東都去完一趟衛生間迴來,發現他倆菜都還沒點。沒敢衝顧翌安,他也就衝俞銳翻了個白眼:“點個菜也磨嘰?你一個天才,是不認字還是咋地?”“你行你來。”俞銳把菜單反手一轉,直接轉他麵前。趙東一擺手:“不用,誰看那玩意兒。”抬手招來服務員,趙東一邊斟茶倒水,一邊直接就開始報菜名:“清蒸鱸魚,四喜丸子,京醬肉絲,三鮮豆腐…”趙東一口氣念出六七個菜,俞銳聽不下去,笑了聲說:“不是,我說你看菜單了嗎?人菜單上是這名兒嗎你張嘴就來。”“我看菜單幹嘛?”趙東倒了杯茶給顧翌安,應得理所當然,“那玩意兒是給假文化人看的,我不看那東西。”俞銳被噎了一嘴,就連顧翌安也無辜中槍。“可你念的這些,他們店裏能有嗎?”顧翌安問。趙東挺直腰杆,一點沒覺得有問題:“有啊,我每次都這麽點的,他們都是照我說的上的。”俞銳都無語了,他扭頭看著服務員:“是這樣嗎?”服務員頷首一笑:“是的,先生。”“得”俞銳莫名想笑,靠上椅背,跟顧翌安對了個眼神:“看來咱倆是假文化人。”顧翌安握著茶杯,搖頭也笑了。看他倆這眉來眼去的,趙東氣不順,沉著臉一個勁兒地喝茶。以前俞銳一個人的時候,趙東看了心裏難受也著急,老希望他倆還能好。可這會兒人倆真好了,他又酸得不行。尤其想到自己這幾年在蘇晏那裏坐的冷板凳,心裏更是越想越不得勁兒。俞銳心裏明鏡似的,放下筷子,看他一眼:“說吧,憋久了怕你內傷。”趙東怔愣一秒,抬起眼皮,嘴唇翕張。說什麽?怎麽說?他腦子裏亂糟糟的,心裏也煩,憋半天也沒出聲,最後握著杯子又猛地灌下一口茶。“也不急,想說的時候再說也行。”顧翌安握著茶壺,重新蓄滿他的茶杯。顧翌安語氣溫和沉靜,總會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垂眸片刻,趙東緩緩吐出兩口氣,才又重新抬起頭來,看向對麵的倆人。“我跟蘇晏的事...”話說一半,身子往後靠上椅背,趙東搖頭自嘲地笑了聲:“好像也不用我再多說什麽,你們知道的都比我要早。”大學那會兒,趙東聽說俞銳要追顧翌安,還很納悶兒自己的兄弟怎麽說彎就彎了,還彎得毫無征兆,轟轟烈烈。作為旁觀者,趙東見證了他們所有的過去,卻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性向,畢竟打從中學起,他就開始追姑娘。雖然姑娘一個沒追到,也沒見有過多傷心的時候,但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妥妥的直男,不可能會喜歡男的。直到蘇晏出現,直到當他後知後覺醒悟過來,承認並接受自己喜歡上對方的時候,命運好死不死地跟他開了個玩笑。顧翌安點頭,俞銳沒出聲,但明顯也認可了他的說法。沉吟一聲,趙東又說:“再過一陣子,老爺子八十大壽,他想讓蘇晏也參加,順便讓家裏親戚朋友都見見,正式把他認迴趙家。”俞銳眼裏閃過詫異,連顧翌安都很難不意外。很快,俞銳接著就問:“你同意了?”趙東低聲笑笑,沒答,但默認了。眸光微動,俞銳眼裏的詫異更多了。當初趙東父母公司出事的時候,趙家就想把蘇晏認迴去,可趙東死活不同意。不僅跟家裏大吵大鬧,還說蘇晏拿錢出來是別有用心,嚷嚷著要跟蘇晏絕交。雖然他們心裏都很清楚,趙東蠻不講理地耍橫是為了什麽。可無論如何,他當時那句話,也的的確確傷了蘇晏,蘇晏後麵不理他,也是他自己活該。如今態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腦子轉一圈,俞銳想起來,問:“我聽蘇晏說,你跟趙叔攤牌了?”趙東一愣:“他告訴你的?”“你該不會是想把你和蘇晏的事,也告訴趙叔,還有趙爺爺吧?”俞銳不答反問,目光灼灼盯著他。“這是兩碼事”趙東擰著眉心,表情也認真起來:“我不會結婚,喜歡男的,這是事實,跟蘇晏迴不迴趙家,那是兩碼事。”俞銳沒出聲,還是看著他,表情有些不信,好像生怕他稍一衝動就鬧出大事來。菜早就上齊了,光顧著說話,連筷子都沒人拿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