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著急。”年輕男子說,“我這裏缺少一味藥草,那一味藥草要到深山裏才能采到,前些日子下了一場大雪,今天又下了一場雪,這深山怕是不好進。”


    “所以,隻能暫時穩定住這孩子的病情。”


    “別的藥店沒有嗎?”魏沾衣說,“哪裏有?大夫,求你告訴我,不管多少錢我都會買。”


    年輕男子的臉色冷下來,“我這裏沒有的藥,別處自然沒有。更何況,這藥方也隻有我知道。”


    “姑娘如果不信,大可去別的藥堂試試。這孩子得的是痘毒,若不是看在林老爹的麵子上,我是萬萬不收的。”


    “看這孩子的模樣,得的是重度痘毒,你可知道?一旦得了痘毒,輕則有百分之一的死亡率,這孩子的情況很危險,你要是想讓他活命,就好好聽話。”


    魏沾衣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痘毒……這東西,不應該就是水痘嗎?


    水痘什麽時候成了這麽可怕的疾病?


    她不太懂醫學,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年輕男子大約覺得話說得太重,將語氣緩和下來,“等大雪停了之後,化兩天,我再進山看看。”


    “不過,你不要抱太大希望,那藥對痘毒有奇效,但相當難找,生長在懸崖處,這大雪天,尋到就更加困難了。”


    魏沾衣點了點頭,在藥堂裏抓了幾天的藥,抱著九思出門。


    經過針灸之後,九思退了燒,但,意識還是很模糊,也在驚懼。


    “姑娘。”年輕男子送她到門口,“如果你不想被傳染,盡量也離得遠一些。”


    “痘毒這種病,即便是大人,也是會死人的。”


    魏沾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謝,抱著九思離開。


    走到無人的地方,腓腓身形變大。


    “不去別的地方看看嗎?”它說。


    “我覺得他沒騙人,痘毒……”魏沾衣攥緊手,“腓腓,你覺得,這痘毒是什麽病?”


    按照她的理解,應該就是水痘之類的。


    在古代,這算是絕症?


    腓腓想了想,“每個時代的叫法是不一樣的,按照剛才那黃毛小子的描述,我覺得,這痘毒更像是天花。”


    “天花?”魏沾衣嚇了一跳。


    “十有**。”腓腓抬了抬爪子,刨了兩下雪,“我也是猜測的。如果是類似天花的病症,那黃毛大夫反應那麽大,也容易解釋了。”


    魏沾衣的心在瞬間落入低穀。


    她雖然不懂醫學,卻也知道天花這種東西,在一些影視劇中,天花給明清兩代帶來了毀滅性的災害。


    清宮劇充斥的時代,講過很多皇室與天花的鬥爭。


    如果痘毒真的是跟天花差不多的東西,九思……


    九思現在這個樣子,怕是!


    她的手微微顫抖,天花病毒在現代已經滅絕了,她這代人也隻是在一些影視劇中見到過,根本不知道這玩意如何治療。


    “喂,冷靜一點。”腓腓說,“我現在隻是猜測,也不一定就是天花,可能就是這個世界存在的一種病症。”


    “我的意思是,根據黃毛大夫的描述,有點像你們那個世界的天花,沒說一定是,你別露出這種表情。”魏沾衣咬了咬嘴唇。


    腓腓說的也是。


    這個世界的痘毒,不一定是那可怕的天花,是她太焦灼了。


    “但願不是吧。”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如果痘毒是類似天花那種,帶有強烈傳染性,死亡率極高的病症,別的藥堂可能不讓他們進門。


    那年輕男子,明知道九思得的是痘毒。


    他不僅為九思退了燒,還提出了解決方案,應該是可以相信的。


    除了相信,她也找不出其他辦法來。


    “我們迴家吧。”她將九思抱緊。


    腓腓沉默著,讓他們騎到身上。


    雪花翩翩落下,已經堆積了厚厚一層,迴去的路更加難走。


    它不敢走太快,這裏的路,都是土路,坑坑窪窪,一個不小心便可能將背上的人摔下去。


    夜色漸深,鄉間小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隻有微弱的雪光映襯,照著空曠無比的羊腸小道。


    冷風伴隨著越來越大的雪花吹來,天寒地凍。


    腓腓歎了口氣,這鄉間的小路,未免太可怕了吧。


    四下無人,到處都是荒塚新墳,被雪覆蓋了也一堆堆的,分分鍾腦補出一些鬼片來。


    這麽想著,它頓覺心底發毛,加快腳步往家走。


    另一方麵。


    鳳赤迴到家,看到屋子裏沒亮燈,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忙推開門,沒人。


    裏裏外外都沒人。


    被子已經涼了,魏沾衣和九思還有那隻肥貓都不知去向。


    “九思?”他喊了一聲。


    沒有人迴應。


    喊了魏沾衣的名字,依然沒有迴應。


    屋子內外都尋了一遍,還是沒有人影。


    地上沒有九思和魏沾衣的腳印,說明他們是在雪下大之前出去的。


    下雪的時候,天剛剛黑,現在已經快三更了。


    也就是說,他們離開最少兩個時辰。


    這麽晚,他們去了哪裏?


    鳳赤攥緊手,渾身散發著冷氣。


    九思的身份極為特殊,容不得半點閃失,那個女人……


    若那個女人是那些人派來的。


    若那個九思知道了九思的身份,趁著大雪天擄走了九思,利用這大雪掩蓋了腳印和其他痕跡,那……


    他咬了咬牙,借著雪光,出門找人。


    剛走出大門,遠遠地看到一隻大貓走過來。


    那隻純白的貓與雪融為一體,隻有脖子中央的鬃毛如火燒一般,通紅。


    由遠及近,像是一團火在雪地裏奔跑。


    “腓腓。”鳳赤蹙眉。


    他曾經見過腓腓這個形態,它用這個形態攻擊過它,力道極大,若不是魏沾衣製止,他可能會受重傷。


    腓腓身上還坐著兩個人,仔細看去,才發現,衣衫單薄的魏沾衣正緊緊地摟著九思。


    九思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蔫蔫地窩在她懷裏。


    “大鯰魚,你終於迴來了。”腓腓跑到他跟前來,“你去哪裏勾搭小妖精了?你還知道迴來啊,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見人影,你可真厲害。”


    它絮絮叨叨進了屋門,讓魏沾衣和九思下來。


    他們在大雪中走了很長時間,身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


    九思身上穿得厚,還算好。


    魏沾衣用大衣將九思裹起來,隻穿著單薄的棉衣,此時凍得鼻尖通紅,雙手雙腳都沒了知覺了。


    “快進屋。”鳳赤將九思抱進屋子裏,點了火。


    魏沾衣捧著熱茶杯,哆哆嗦嗦地鑽進被子裏,顯然已經凍壞了。


    “用熱水洗一洗吧?”鳳赤說。


    “不,不行,冷熱交替更容易生凍瘡。”魏沾衣說,“放心,我沒事的。”


    一會就能暖和過來。


    “發生了什麽?”鳳赤坐下來,“我有點事,出去了一趟,迴來之後不見你。”


    “我給你留了紙條。”魏沾衣咬著嘴唇說,“就在桌子上。”


    鳳赤看過去,果然看到杯子下麵壓著一張紙。


    剛才他情緒急躁,竟沒發現。


    “對不起,我沒看見。”他有些歉意。


    魏沾衣搖搖頭,在外麵時間太長,手僵硬得很,一時間沒拿住熱水茶杯,茶杯滾下來。


    滾燙的水落在手上,她疼得直抽氣。


    “小心。”鳳赤忙拿了手巾過來,給她擦幹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白。”魏沾衣緊緊地要咬著嘴唇,手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顫抖,身子也顫抖了好久,好一會才開口,“九思,九思他得了痘毒。”


    “什麽?”鳳赤大驚。


    “我帶他去看大夫了,兩個大夫都說他得了痘毒,燒雖然退了,但……”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痘毒這種病,在古代應該是大病。


    若是九思有個三長兩短……


    這一路以來的焦急,難過,震驚,失望,在見到鳳赤的時候,迸發出來。


    她緊抓住他的胳膊,顫抖不停。


    鳳赤的臉色很複雜。


    他握了握她的手,大手能完全包裹她的小手,暖熱的溫度傳來。


    “對不起。”他說。


    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同夥,他還是忍不住懷疑她,不信她。


    而她,獨身一人,在這大雪的夜晚帶九思去鎮上看病。


    夜路那麽黑,鎮上那麽遠,雪那麽大,她一個女子,要有多大勇氣和魄力才能做到這樣。


    “九思會沒事的,接下來我來照顧就好了。”他用了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溫柔語調,“你好好休息一下。”


    魏沾衣默默地點頭。


    她身子冷得厲害,好在,炕上熱起來,她坐在炕頭,逐漸暖和過來。


    九思的溫度降下來,雖然睡得不是太安穩。


    “大夫給開了藥,我們趁熱煎藥吧。”她說,“這種病,我想發出來應該會好一些。”


    說著,她又歎了口氣,“小白,要不你去外麵睡吧?大夫說這種病傳染性極強。就算是大人,也會被傳染上,會死人的。”


    “嗯?”鳳赤挑眉,“你呢?”


    “我沒事的。”魏沾衣說,“我以前生過這東西。”


    在她的時代,天花病毒已經滅絕,水痘她小時候也生過,體內是有抗體的。


    雖然,跟她現在這具身體沒什麽關係。


    但,她總覺得,冥冥之中還是有些關係的,她也不會被輕易感染。


    鳳赤沒有作聲。


    他轉身出去煎藥,不一會,藥香味道傳來。


    魏沾衣有些疲憊,歪在一旁,身子暖和過來之後,困意襲來,竟迷迷糊糊睡著了。鳳赤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她睡著的模樣。


    她眉頭緊皺,似乎睡得相當不安穩,鼻尖還有點紅,襯著白皙的皮膚,有些動人。


    他放輕腳步,在她身旁坐下來。


    腓腓趴在炕上,用爪子撓著身上的毛,抬眼看了他一眼,“大鯰魚,抱著九思去看大夫的路上,她的腳崴了。”


    “剛才隻顧著九思的事,忘了要跌打損傷的藥。她一直沒處理,你要是有活血化瘀的藥,最好給她塗上。”


    鳳赤蹙眉。


    她崴腳了為什麽不說?


    “我出去一趟。”他拿了一件衣裳,“你在家看家。”


    “你去哪裏?”腓腓坐正,“已經快半夜了,你要去買藥?”


    鳳赤不語。


    家裏沒有跌打損傷的藥。


    她崴了腳,必定已經腫了。


    要是不及時處理,怕是會留根。


    “哎,真是,你們一個個的,真是不讓人省心。”腓腓拿出一些藥草來,“給你。”


    “這是?”


    “草藥啊,你不認識草藥嗎?”腓腓數落著,“將這些草藥搗碎,再敷在她腳上。”


    明天應該就能好。


    鳳赤踟躕了一會,想問這草藥的來源,又覺得沒必要這樣刨根問底,畢竟,他跟她,都有無法對外言說的秘密。


    他將新鮮的藥草搗碎成泥,慢慢掀開被子,將她的襪子脫下來。


    動作有點大,魏沾衣被驚醒。


    她看著鳳赤正抓住她的腳,臉一紅,條件反射般踹過去。


    “……”鳳赤額角抽了一下。


    “啊,對不起。”魏沾衣有些不好意思,“我睡得有些迷糊。”


    “敷藥。”鳳赤沉聲說著。


    他捏著她的腳,小腳白白的,很小,有些紅腫。


    他幫她按了一會,疏通之後,將藥膏塗上,又用布條纏上。


    “不及時處理會落下病根。”他抬起眼,“剛才為什麽不說?”


    若不是腓腓提醒,她要一直忍下去?


    “也不是我不說。”魏沾衣說,“剛才太冷了,我手腳都沒知覺,也就不覺得疼了。”


    暖和過來才感覺到疼。


    鳳赤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給她包紮好,拉過被子來,蓋好。


    “你,從哪裏找來的這些新鮮藥草?”魏沾衣咬了咬嘴唇,“下這麽大的雪,天這麽黑,你難道出去找草藥了?”


    “腓腓給我的。”鳳赤說。


    “腓腓?”魏沾衣愣了一下,腓腓給他的,說明它是從山海肴裏拿的。


    那裏麵,還有草藥?


    如果那裏麵有草藥的話,年輕大夫說的那味藥,是不是也有?


    “腓腓,你快幫我看看,有沒有那個大夫說的草藥。”她聲音急切。


    腓腓挑眉,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她,“你是不是傻?”


    “那裏麵的植物千千萬萬,隻知道一個名字,不知道樣貌,我們無異於大海撈針。”


    “植物的名字都是人賦予的,不知道那株草的具體形狀,很難根據名字找出來,我剛才查找了一遍,沒找到那種名為星痕草的東西。”


    一種草,可以叫狗尾巴草,也可以叫茅草。


    名字都是人取的,山海肴年代久遠,經過更迭,藥草名字也有多個,很難檢索。


    “是這樣。”魏沾衣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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