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在鮮血中洗澡。”亞托攤到在高高的屍體堆上,那些羅多克人與諾德人的屍首把這小小的缺口堵得嚴嚴實實,朝著天空憤然地揮舞著雙拳,“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都是我看著其他人一個個死去?”


    烏盧捂著腹部蹲坐在地麵上,在戰鬥中狂戰士被一把長柄大刀傷到了。如果不是他躲閃及時,幾乎腸子不保。他笑嘻嘻地看著屍堆上大聲抱怨的亞托,雙手大斧平擺在地上,仿佛一對休息的老夥伴。


    “小家夥,你在幹嗎?”烏盧朝亞托吃力地招了招手,這兩個戰鬥方式相近的武士平日裏走得很近,就像是磁石總會有一麵彼此吸引,“在屍堆上曬太陽嗎?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亞托生氣地把一個頭盔扔向烏盧,後者隨意地單手接住丟到一邊,順便默默地聽著前者歇斯底裏的咆哮:“要你管!我們死了足足二百多人,光是我的人就死了三十多,一個中隊的士兵,滿滿一船的人,全都死在了這該死的、諸神詛咒的亞倫!”


    “他們去瓦爾格拉神殿了,作為戰士,你應當保留這份覺悟。”烏盧慢慢地把自己放倒在地,享受著初陽和煦的光照,黎明在眼前緩緩升起,一切的美妙與肮髒,都伴隨著冉冉的新生重新開始,“你其實並不是在為他們感到痛苦,亞托,你隻是在為並非自己死於今日感到興奮,同時為這份興奮感到愧疚。他們都是你的手足兄弟,你覺得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在對他們的亡靈幸災樂禍一般。”


    亞托張大了嘴,想要大聲咆哮反駁迴去,但張大了嘴,沉重地喘息了半天,卻怎麽也提不起力氣反駁。他苦悶地抓了一把身下的斷劍,朝烏盧身邊狠狠投擲過去,砸在雙手大斧的斧頭上,發出‘叮’的清脆聲響。好脾氣的狂戰士隻是輕輕比了個中指,孩子般吐了個舌頭,仿佛丟過來的隻是孩子的玩具,而非丟到頭上能要人命的武器。


    “這沒有任何意義,亞托。”烏盧靜靜地看著坐在屍體堆上的衝擊步兵隊長,他那標誌『性』的塌鼻子上掛著一雙清澈的眼睛,之前被鮮血激發出的暴虐已不見了蹤影,“你天生就是不該死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會輕而易舉地升入瓦爾格拉神殿。”


    亞托煩躁地從屍體堆上爬起來,歪著頭問道:“為什麽?因為我不夠勇敢,不能夠侍奉阿斯加德的諸神?”


    “你的勇敢不容置疑,如果說你是懦夫,那麽你所在的黑加侖軍一定沒有勇士。”烏盧捂著肚子,從地上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但你隻是為自己而戰,除了自己,你對一切漠不關心。諸神覺得你做得不夠。”


    亞托朝地上甩了口痰,一腳踢開地上的頭盔,大踏步地離開了。他總感覺自己在逃避什麽,在憤怒什麽,卻根本不知道究竟發泄的對象是誰。是那些死在自己麵前、讓自己深陷痛苦的士兵?是那些不接納自己的諸神?還是……還是這個永遠把一切置之度外、漠不關心的亞托自我?


    他一路跑過,穿過悲慘的槍兵團。作為損失最為慘重的部隊,將近一百多名士兵倒在了戰場。安度因正在給那些再也不能喘息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整理遺容,戰死者的遺物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他們的身邊。活著的人忙碌地搜尋屍體的殘片,在軍醫的帶領下搶救還有希望的傷員。


    “多米尼克怎麽樣了?”安度因沒有理會站在一邊的亞托,亞托也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安度因——兩眼空洞,像是一具行屍走肉那般癱軟,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抓住幾乎無法依靠的蘆葦一般,反反複複地詢問著已經不耐煩的軍醫,“他一定能活下來的吧,他的身體那麽好,隻是幾處傷口……”


    整整一晚沒有睡過的軍醫疲憊地轉過身來,揪住安度因的衣領,絲毫沒有顧忌這是黑加侖軍帶領最多部下的團長,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你殺過那麽多人,打過那麽多的仗,每一場戰役你都沒有錯過,他究竟會怎麽樣,你難道不比我更清楚嗎?有誰規定過,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就不比別人該死?”


    亞托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戰士被平放在壕溝的邊緣,可怕的長槍在軀幹下了三處致命的貫穿傷。在這位即將死去的戰士身邊擺放著所有的物品,雖然安度因不想接受,但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遺物:有木刻的小玩偶,有攢下的金幣銀幣,有用來練習寫字的蠟筆和木板,還有最多的,就是瓦倫塔創作的那些故事畫。


    自從小小的印刷房建成之後,故事畫就變成了相對比較容易得到的東西。那一遝印刷的畫紙被攤開擺放在地,鮮血將畫中的人物染得通紅,但小小的笑貌依舊。


    “他也喜歡這些東西?”亞托走過來,將那小小的故事畫舉到手掌上,能看得出來被捏皺的紋理與被攤開捋平的痕跡,看上去主人很在意地打理過,“和你一樣呢。”


    安度因甩開軍醫的手掌,一言不發地來到多米尼克的身旁。這是爛泥村除了他以外,最後一個活著的人了。他用力扶起朋友的上半身,耳朵貼在多米尼克的胸膛上,傾聽著越發微弱的心跳聲。創口處的繃帶已經被噴湧而出的血脂徹底摧毀了功效,多米尼克的臉『色』已經變得灰白,連睜開眼睛都變得無比吃力,可又偏偏無法立刻死去。


    “對不起,安度因。”多米尼克勉強地睜開一隻眼,吃力地將視野挑開,“你隻能一個人迴去了。”


    絕望的槍盾團團長從腰間抽出格陵蘭獵刀,額頭頂在朋友的額頭上,淚水沿著年輕的麵頰流淌:“你們都是混*賬!”


    獵刀痛快地『插』在多米尼克的心髒上,痛苦終於被緩解了,垂死者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隨後再也沒有了聲息。安度因把獵刀在死者的衣服上擦了擦,收迴了自己的腰間。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托起屍體,把多米尼克中隊長放在那些犧牲的士兵之間。現在,曾經尋找過的故園又一次隻存在於記憶之中,不幸的安度因終究還是隻能一個人咀嚼悲慘的不幸。


    對於很多人來說,昨天已經過去了,亞倫士兵就此一潰千裏,在戰斧與長槍之下徹底失去了勇氣。沃爾夫絲毫不懷疑,那些亞倫人的士氣已經徹底被死亡衝走了,哪怕是把刀架在潰軍的脖子上,他們也很難再有衝鋒的果敢。


    但對於另一些人來說,這次戰役隻是小小的『插』曲,在戰爭的決勝中確實至關重要,可和漫漫長路相比,隻是九牛一『毛』。多災多難的羅多克王國不得不艱難地把蘇諾的威脅推至一邊,目光放在災難的反叛上。


    “我們必須向你發出警告,親愛的男爵先生.”沃爾夫翹著二郎腿坐在屍體上,向焦急的亨利男爵慢吞吞地說著,“諾德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在出海之前,我們是很優秀的商人。”


    “那麽……您需要什麽呢?”男爵弓著腰擦了擦汗,“您需要什麽呢?”


    “看我心情啦……”沃爾夫湊到男爵耳邊戲謔地說,“可惜我最近有些吃的拉肚子。”


    亨利男爵欲哭無淚地看著剛剛脫下鎖子甲的沃爾夫,暖洋洋的棉甲還罩在這位雅爾的身上,那武裝衣之前被小瘸子醫生溫妮清洗過,散發著太陽曬過的香氣。沃爾夫有些昏昏欲睡了,這一晚上他殺掉了三個羅多克人,扯著脖子吼了整整一個夜晚。如果說不困倦,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尤其是在迴家的誘『惑』下,疲憊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您現在真的不能離開啊!”亨利男爵的眼睛幾乎直丁丁搭在沃爾夫的身上,搞得諾德的雅爾渾身發麻,恨不得把這羅多克佬的眼皮縫在一起,“我們的軍隊遇到了斯瓦迪亞的軍隊阻攔,那些該死的家夥,他們幾乎和我們的軍隊同時登陸!”


    “啊啊,是的是的,那又關我們屁事呢?”沃爾夫滿腦子裏都是小莎琳撲在在自己懷裏叫爸爸、自己撲進瑪格麗特懷裏享受人生的畫麵,哪裏有哪些閑心去管羅多克人死了還是活了,“我們幫你們幹掉了四千人的大軍,付出了二百條人命。按照契約來說,我們仁至義盡了,現在我要把孩子們帶走,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亨利男爵認真地打量著沃爾夫,沃爾夫也一點笑意都沒有地看著亨利,來自南北兩端的男爵的眼神匯集在一起,緊張的羅多克人眼神裏透『露』著難以描述的焦急,諾德人的眼神則顯得怡然自得。


    “那麽,您來到這裏的一切都白費了。”亨利站起身來,大聲對沃爾夫說,“您帶著學了半年羅多克語的孩子們迴到了格陵蘭,他們除了會說幾句羅多克語外,什麽都沒有學到。”


    沃爾夫玩味地笑看亨利男爵,這個羅多克人總是有辦法改變自己的想法。不過這一次怕是很難做到,路西法男爵卻也並不著急,靜靜等待著亨利的表演,反正現在時間有的是,在斯瓦迪亞人打爆那些王國軍隊、爬過來找自己麻煩之前,自己有大把的時間說走就走。


    “更何況,您知道那個斯瓦迪亞指揮官的名字嗎?”亨利覺得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直跳,幾乎快要從胸膛蹦到嗓子裏,“是參加過提哈戰役的羅斯……”


    沃爾夫原本眯眯著、快要睡著緊閉的雙眼立刻睜了開來,甚至亨利男爵還觀察到了無法描述的奇跡——在麵對四千人都麵無表情的諾德男爵,現在居然有些慌張:“羅斯·科迪?”


    亨利男爵點了點頭,雖然不能太理解究竟出現了什麽問題,不過他還是能意識到,這個斯瓦迪亞人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沃爾夫心存畏懼。既然如此,那麽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將諾德軍隊套在這裏。


    “他帶來了三千名精銳的士兵,和我們的部隊在登陸口對峙。”亨利緊張地攥起拳來,“如果您覺得丟掉沿海,冒著危險毫無準備地出海對於您來說無所謂的話,那麽我……”


    沃爾夫站起身來,把亨利男爵拉到桌麵的地圖前:“告訴我位置,讓你們那些吃飯不幹活的白癡們先進行進攻,把所有斯瓦迪亞人給我咬在海岸線上,我隨後會趕到,發起進攻!當然……這不是沒有代價的,羅多克人。”


    “什麽代價?”亨利男爵隻覺得欣喜若狂,亞倫平定的功勞就如同樹上的蘋果一樣,隻要稍微墊腳就唾手可得,“更多的錢嗎?”


    “不勞煩國王了,那些莊園……”沃爾夫眯起眼睛,走出帳篷,指向廣大的城郊地區,那裏如同風暴的邊緣,和他們城內的主人失去了聯係,“那些叛軍的財產,我要掠奪其中的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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