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瑞安羅瑞安!”


    年輕的騎士披著重甲,聽到有人在背後唿喚,摘下沉重而又碩大的遮麵巨盔,拉住戰馬的韁繩。


    一切還來得及,雖然宿命就像緩慢的鍾擺,終有那瞬間,將燃放於輝煌後熄滅,但不必此時便慷然慨之。


    騎士轉過身來,粗碩的騎士槍掛在身前的槍筒裏,像是雄峰最精美、最危險的尖刺,在日光的洗滌下,泛著漆灰的光澤。當其被重達進半噸的重裝騎士端平前衝的瞬間,這個時代匍匐在騎槍的兇殘之下。


    這位醜陋的騎士『露』出了真誠的笑容,輕輕向玫瑰騎士團團長揮了揮手:“羅斯!很高興看到你,取得了勝利,而且還活著。”


    受傷的羅斯用錐頭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朋友,身軀加上沉重的雙層式重甲,將那木製的槍杆壓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西蒙斯一瘸一拐地上前扶起來,一個瘸子,一個半邊身子麻木不堪的傷號,慢吞吞地走到整裝待發的騎士麵前。


    羅瑞安就這麽耐心地等待著,騎士們不可能快速行進,馬匹的體力需要保持,就像弓箭不可能時刻拉滿弓弦,所以並不急於趕上。相貌不盡人意的騎士,從來沒有覺得一生中的時光可以如此充沛。


    “裏昂把這份任務交給了你”羅斯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神有些慌『亂』“這不應當,你得活著,我的朋友,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


    羅瑞安笑了,他迴想起來最開始在裏昂的安排下,他善意地冒充了副官,擔任羅斯和喬安娜姻緣的牽線人。那時候,這個連女人手都沒握過的榆木腦袋,一心想著的都是他可憐的斯瓦迪亞現在也一樣。


    說來也巧,這次鬧劇並沒有破壞二人的友誼,羅瑞安反而是在提哈這座絕望之城裏,羅斯交到的、為數不多尚未絕望的朋友。


    與相貌不相稱的勇敢、堅毅、熱情,羅瑞安是一柄行走的火炬,散發著騎士精神的光芒不是所有套上兩層鎧甲、拎著根長矛到處衝的家夥都可以自稱騎士,正直的品行絕非靠吹捧和編造,便能得到認可。


    “羅斯,你還活著,真好。你不可以死在這裏。”


    羅瑞安還是那句話,說的羅斯心頭悶悶的,仿佛吞下了一大把釘子,還在胸口壓上了一大塊吸鐵石。


    “當然,我很希望此時此刻,與你並架衝鋒在前但裏昂大人的話有他的理由,我不會反對。你的路更加漫長,卻終將與我等殊途同歸。”


    “那麽就留下來幫我騎士的路要活著才能走。”可能是接連不斷的死亡戰爭,讓神經變得脆弱,羅斯的聲音裏帶著哀求“提哈每天都死著人,假如你們都死了,誰來證明我來過提哈?”


    羅瑞安看著騎士與扈從隊伍的末尾已經開始接近,提哈的南門仍舊悄然敞開,就像從未緊鎖著的那樣。與喊殺聲震天的北半部分相比,狹窄被忽視的南門安靜的就像是狗洞一般毫不起眼。


    他把頭盔輕輕地順著額頭戴上,大聲對羅斯說道:“不必證明,羅斯科迪!你付出了你的血汗!我做出了我的選擇。一切都很完美,現在就讓我叫它更完美吧。”


    馬蹄聲踏著節奏,輕聲踏越戰場,斯瓦迪亞的騎士們沉默著彌漫過城角,怕打擾了某種無法言喻的寂靜。


    “吹號角!”羅瑞安輕輕踱步到最前,四名攜帶大號騎兵號角的扈從跟隨在隊伍的先列,和第一排的主力騎士參雜在一起,所有人都覆蓋在他們嘹亮的號角聲中。那強勢的聲波如同巨浪般與城樓的古典聲會和,形成無可比擬的戰場合奏。


    如同上天的饋贈出現在諾德大軍的側翼,那些雲梯上、攻城塔上、地麵上的北方蠻族都聽的一清二楚,那滾滾的馬蹄踏著鼓點攜帶者雷鳴衝擊而到。


    一堵牆,一堵高速移動的鋼鐵長城是諾德人閉著眼睛想也想不到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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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沃爾夫,我需要你的士兵!”奧拉夫看著那敞開的門口,沒有佩戴頭盔的光頭上擠滿了冷汗,他似乎意識到斯瓦迪亞人要幹什麽“推過去!推過去!快速推過去!”


    沃爾夫終究不如奧拉夫『摸』打滾爬數十載的老道經驗,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時態的嚴重『性』,被不斷湧向城門的散兵遊勇擠得直發愣。


    數不清的持斧持劍的雜牌軍,在一群被利益蠱『惑』的小雅爾帶領下,像是蝗蟲一般湧進提哈的北門。


    “衝啊!衝進去!我們拿最好的金子,搶最帶勁的娘們!”一個雅爾甩開身上披著的大麾,扛著一把斯瓦迪亞工藝的戰劍,一頭紮進了城門裏。


    黑加侖軍在原地被擠得越來越靠後,似乎這也無可厚非,輕便、手持戰斧的士兵去突破敵人的防禦有不小的優勢,黑加侖軍並不適合強攻的任務。


    沃爾夫皺著眉頭揮起手臂想要給士兵們下令集結,卻聽見門樓內傳來甕聲甕氣的斯瓦迪亞語:“『射』擊!”


    剛剛衝進去的雅爾和他的持斧戰鬥團,像是進了屠宰場的野狗,發出淒厲的慘叫,似乎屠夫一刀剁掉了狗尾巴:“盾牆碼的你們這些死人開盾牆啊!啊啊啊!”


    當初以多麽快的速度衝進去的諾德步兵,現在就以多麽快的速度退了迴去,那個威風凜凜的雅爾現在哀嚎著往外爬,眼球上還掛著一支弩矢。結果逃跑時一頭栽倒在地上,那弩矢被慣力捅出後腦,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衝進去啊!跑迴來做什麽!”奧拉夫氣得眼紅氣血上湧,一腳揣在一個領主的肚子上“裏麵能有幾隻臭魚爛蝦!雷歐,你也算是個男人,帶著你的人就往後撤?!”


    那個叫雷歐的小領主驚魂未定地看著怒火中燒的奧拉夫,顫抖著嘴唇說道:“他們在裏麵修了一圈矮牆他們的弩手站在圍牆上,我們就是他們的靶子頭兒,得把攻城錐調進去”


    “”奧拉夫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後續部隊已經不再敢壯著膽子往裏衝了,衝進去的就源源不斷地敗退。


    就算他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得稱讚裏昂是真正的防守者,當之無愧的北海救星,絕非浪得虛名。


    兩米高的轉圈圍牆作為計劃的一部分,砌在城內的大門後。所有試圖爬上去的宵小都被斯瓦迪亞弩手掏出軍用鋤砸斷了手指。


    弩箭與隔著內門捅來的長槍,源源不斷榨取著諾德人的鮮血,但除了攻城塔上的弓箭手與之對『射』,毫無辦法。


    由於某些角度問題,還沒有貼上城牆的攻城塔對後排弩手的殺傷極其有限。那些保衛自己家園的征召民兵最擅長使用的武器,仍舊源源不斷澆灌在諾德人的腦袋上。


    戰士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斧子毫無用武之地,內垛牆讓他們跳起來、砍那些斯瓦迪亞人的腳都做不到。


    很快最後一點城內的諾德人也崩潰而出,諾德人徘徊在城門外不知所措。那麽狹小的空間,用攻城錐肯定還是被打得慢腦袋包,不用又不知如何是好。


    “沃爾夫把你的人拉上去,現在。”奧拉夫朝自己精銳的部隊招了招手“我就在你的左翼,誰要是擋著你,我允許你命令你的士兵拿長矛開路,但不要走到最前麵。”


    命令立刻被貫徹下來,盧瑟和杜瓦克因的第一旗隊一馬當先頂著箭雨向前推進,二三兩側跟隨。


    沃爾夫為自己最寶貝的旗隊提供的武器裝備是最好的,很多弩箭突破了盾壘,也掛在了外套著皮護的鎖子甲上。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麽豪華的裝備,但無可厚非這些重甲槍盾士兵靠近到城牆時,傷亡比重還是可以接受。


    “我們為什麽要這樣做?”沃爾夫皺著眉頭問奧拉夫,他已經看見堆滿了一個內牆牆角的諾德步兵屍體“您不會覺得,我們能用腦袋把內側的城牆撞開吧?”


    “不不不不,沃爾夫!你很聰明的!醒一醒!你要轉換你的思路,要學會看透大戰場。”奧拉夫敲了敲他的腦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馬上,馬上那些騎士就會衝下來,換做你,你會簡單的就派遣自己的騎士嗎?”


    “要編製的大些,才有魚吃”沃爾夫突然念叨著一句西海岸的俗語,冷汗順著後背流淌“斯瓦迪亞人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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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一年裏,我們擦拭自己的劍,喂養我們的馬匹,清洗我們的鎧甲,為我們的國度祈禱,卻坐看一座座村落化為灰燼!”


    羅瑞安洪亮的聲音,像是喚醒了每一個斯瓦迪亞騎士體內的鮮血,他們灼熱而又不屑地看著外圍結成一道槍盾兵線的諾德人,那些愚蠢的北方蠻子很快會在開闊地上知曉,誰是真正的平原王者。


    “我們的人民被踐踏,我們的麥田在燃燒,我們的雄獅像狗一樣哀嚎!”


    諾德的雅爾們已經徹底慌了,勒斯汶顫顫巍巍轉身溜迴了營帳,數萬人的生命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現在隻想鑽進被窩裏,醒來被告知大勝或一切都不存在。


    “拉格納,你快想想辦法啊!”雷克斯朝拉格納大吼道,老人像是一下子蒼老虛弱了十幾歲,額頭上密布著汗滴“你的主意不是最多嗎!想想辦法啊!我們不能都死在這裏!”


    野心勃勃的拉格納侯爵也一時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同樣沒有想到,裏昂重點重新整編訓練了提哈騎士團,將其打磨做一柄鋒利的匕首,從後狠狠背刺向格陵蘭的奧丁之血。


    “國王您是國王。”拉格納苦笑著聳了聳肩“您要勇敢,我們便戰鬥,您若退縮,我們便崩潰。”


    羅瑞安抽出寶劍,指向密密麻麻的諾德大軍,那些諾德人像是黑漆漆的螞蟻一般,啃食著和方糖一樣美味的提哈。幾年的怒氣與憎恨,今天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也說不完道不盡。


    “這並非懦弱,而是聖神將更加光榮的使命交於我等!”


    羅瑞安嘶吼著在陣前策馬奔馳而過,五百九十二名騎士,一千一百六十名扈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的騎士團團長。


    “斯瓦迪亞的騎士,今天是我們的末日,讓我們飽飲敵人的鮮血,奔向死亡!”


    “死亡!死亡!”


    斯瓦迪亞的騎士與扈從大聲嘶吼著,伴隨著羅瑞安側身衝鋒的身影策馬奔騰,斯瓦迪亞的軍馬在和他們的主人一起嘶鳴,沸騰的騎士團如同滾沸的油塊丟向沉寂的水裏。


    “我們奔向死亡!”騎士劍與騎士槍的光澤反『射』著諾德人驚恐地麵龐“為斯瓦迪亞,奔向地獄!”


    “死亡!”


    羅瑞安吼叫著,他聽不到斯瓦迪亞騎士的應和,隻能聽見馬兒在騎士馬刺的刺激下發出的厲叫。


    羅瑞安衝向那那片他曾經獨自嗅過春季芬芳的平原,孤獨的他不知耗費了多少悲傷地光陰去品味。


    倘若戰爭對他而言真的存在什麽意義,怕是一場自然的演變春季的盛開,夏日的成熟,秋日的收獲,冬日的肅殺,一切都在輪迴之間舞動,沒有永恆不變的美好,亦沒有延綿不絕的災厄。


    “死亡!”羅瑞安掙破了自己的喉嚨,他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他隻能聽見自己嘶啞的咆哮,像是一條年邁卻不安於死亡的老狼。


    私生子也好,醜陋的怪胎也罷,被人厭棄的一生並沒那麽好過,想象卻也並無那端難熬。過往的雲煙沒有顏『色』,散去了。


    現在他在他的戰場,他擁抱他的榮譽。


    “死亡!”他聽不見任何東西了,諾德人的麵孔已經出現在眼前,麵對著那瑟瑟發抖的士兵,他『露』出了猙獰的苦笑。


    殺戮無所謂勇敢,勇敢植根於守衛與保護。


    一個出生於厭棄與憎恨,不曾品味愛情與親情的騎士,為了自己眷戀的世界,衝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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