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雖然對於海斯特堡而言,這世界的聲音並不安詳。


    從鄉野和難民中新征的步兵們,穿著黑加侖軍留下的退役皮甲,扛著長矛在街道間巡邏。


    期間不時響起騎士軍馬陣陣的嘶鳴,給這顯得孤寂而脆弱的城堡,增添一抹陰沉的色彩。


    “麻麻,叭……沃爾夫蜀黍什麽時候會迴來?”


    城堡內,可愛的小莎琳在火爐邊,看著瑪格麗特無精打采地往火爐裏丟進一根木柴,本應該單純透徹的大眼睛裏,寫滿了擔憂:“他會不會受傷?會不會死?”


    瑪格麗特輕輕拍了拍小丫頭可愛的小腦袋,用疲憊但很溫和的聲音說道:“不用擔心的,托曼,盧瑟他們會保護沃爾夫蜀黍的。仆格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斯瓦迪亞人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麻麻?”火光映襯下的小莎琳,臉蛋如同蘋果般赤紅,但不知是因為壁櫥中燃燒的柴,還是因為緊張“那麽,沃爾夫蜀黍去侵略別人的家園,斯瓦迪亞人不會和他拚命嗎?”


    “斯瓦迪亞人一定會的……”瑪格麗特低聲說道,不知是說給小莎琳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但沃爾夫他們一定會更拚命的。”


    小莎琳不解地看著母親,而瑪格麗特的眼神卻疲憊地投向窗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然後若無其事地用爐鉤攪拌了一下壁櫥中的柴火。


    “早點睡吧,明天早上,阿泰爾子爵還要給你上課呢。”


    小莎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乖巧地朝母親道了晚安,跟著女仆離開了壁櫥,乖乖去睡覺了。


    雖然母女間的關係比以往親密了些許……但似乎隨著沃爾夫的離開,一切又開始惡化。瑪格麗特不得不沒日沒夜去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問題,能夠關心小莎琳的時間越來越短。


    那個能逗得小莎琳咯咯直笑的沃爾夫走了,那個能和小莎琳玩舉高高的獨臂旗手還在……隻是裏米克再也不能說話,隻能在冰冷的墳裏看著小丫頭艱難地成長。


    現在麵臨的最大的問題是,人數可怕的難民在海斯特堡周邊遊蕩,騎士團驅逐一批,堡內人民同意後收留、整編為軍隊一批,結果還是會有新的一批到來。


    在這次災難中,這些沒有用的倒黴邊緣人失去了土地,也沒能趕上軍隊的快船。他們憤懣不平地想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想在春歸之時重新耕種土地。


    這讓瑪格麗特從未如此絕望,那些亂七八糟的難民幾乎把她的家園弄得亂七八糟。


    那些人或者是希望通過暴力手段,讓瑪格麗特妥協,或者是單純的發泄,總之衝突上演的次數,遠遠超出了沃爾夫還在駐紮的時期。


    要知道,野蠻的諾德人可不是好說話的羅多克人,人人持械不是玩笑話——伐木斧砍死人和戰斧砍死人,不論中間功率如何,效果總是一樣的。


    破破爛爛的難民談不上有什麽戰鬥力。但也要考慮到在海斯特堡的主力輕甲騎士衝擊的時候,鎖子甲和胸甲不可能防住所有的傷害,馬匹也是害怕簡易長矛的……所以對於海斯特堡而言,對付難民實在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


    至於步兵……按米亞斯的話說,黑加侖軍能打這樣的五百個,混亂的人口增加和被迫拖延的農耕,讓整個海斯特堡陷入窘境,這些人隻是拿來維護內部治安用的。


    這些步兵沒有經過操練,也沒有經曆過戰火,甚至前一天還是難民大軍中的一員,不能指望太高。


    這個問題,沃爾夫曾經隱隱約約提醒過瑪格麗特。


    原本周邊的難民都被沃爾夫嚇到了——連海寇狗爹嵐度、蘇斯克堡瘋狗男爵仆格都說打就打的人,豈是好惹的?


    外加步兵在維護治安這方麵的數量優勢,難民們一直望著黑加侖軍日夜操練的盾牆和盾壘發怵。等到沃爾夫一走,這些蝗蟲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連小莎琳的秋千都被毀掉,黑加侖軍第五中隊的心血被一把火被難民燒成塵埃……那一刻,海斯特堡人不禁開始懷念沃爾夫還在的日子了。


    但對於瑪格麗特而言,最要命的,還是手中這封信……來自於她多年未見的父親,威廉姆斯公爵的信。


    對於瑪格麗特來說,父親,絕對不是一個令人向往的詞匯。他的話語,就像是暴君的政令,你可以不聽,但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沃爾夫……一年,隻有一年。”瑪格麗特把信輕輕展開,從頭到尾再次讀了一遍。看著那開始爐火,眼眶中似乎有什麽在忍不住滲出“你會迴來嗎?”


    ************陸海分界線*************


    死亡,自從沃爾夫從黑加侖出發開始,就一直伴隨在他的左右,成為了這個男人最不願意看到的熟人。


    沃爾夫已經忘記了,自己第一次殺人是什麽感覺。他還記得,自己親眼目睹了,那個可憐的小夥子,被自己那柄如今不知何處去的諾德矛刺中,像死狗一樣趴在盾牌上,腸子和膽汁混在一起,從腹部外漏成一灘花花綠綠的汙濁。


    而這幾個月的生活中,幾乎他生命中每一天的場景裏,都上演著血腥和殺戮。畢竟沒有一個民族,會像諾德人這樣,每一天都如此貼近戰爭。


    在沃爾夫的眼前,很多時候,或者是同伴被殺,或者是同伴殺人。


    那一幕幕別人的慘劇、悲劇、喜劇,總是和死死活活相伴上演。總而言之,不是他的斧子劈開他的腦子,就是他的長矛捅碎他的心髒。


    在這種環境之下,沃爾夫心中那種生死的界限,慢慢開始淡化了。


    如今,在敵人的屍體上,他關注的已經不是誰在流血,誰在掙紮,而是在這些屍體上,自己究竟能夠得到什麽。


    他的心開始沉重,也開始明白同胞們為何向往瓦爾格拉神殿——那種最灑脫的解放方式,是對戰士最幸福的獎勵。


    但不代表他自己能夠接受莫名其妙的死亡——誰都不能。


    他的頭顱在水麵上忽上忽下,冰冷刺骨的海水不時沒過他的頭頂。他不會遊泳,隻能像一隻快要溺水的貓,拚命地在水裏掙紮,卻隻能看到幾個氣泡在頭頂招搖。


    可憐的沃爾夫抓不住繩子,船上的士兵們也隻能捉急地看著。


    現在這種情況,即便是水性再好的人,在這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麵前,跳下去也是自身難保——比如那個要去除掉惡魔沃爾夫的傻蛋,剛剛下水,就被波濤洶湧的海浪打進了海底,頂多是用鮮血在那片海域上,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紅線。


    “白*癡!傻看著幹什麽?”托曼恨恨地罵道“在繩子上綁個匕首,扔的離將軍近一些!”


    大家這才紛紛如夢初醒,盧瑟一麵安排小隊長們控製士兵情緒,一邊飛快地在繩子上一端組裝好一支匕首,遞給托曼,繩子另一端綁在柱子上。


    “托曼!隻有一次機會,他要挺不住了!”盧瑟赤著眼睛大吼道。


    盧瑟可以想象,如果這支軍隊失去了沃爾夫,那麽在卡拉迪亞的優勢幾乎喪失殆盡。


    或許很多時候,他們這些中隊長也會背地裏吐槽沃爾夫的戰鬥力渣渣、性格奇怪、身高可憐。甚至內心在思考,是否自己可以比沃爾夫做得更好。


    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看到沃爾夫死去,從來沒有一個中隊長,希望自己真的去取代沃爾夫的位置。


    就像是人人都在罵飯難吃,卻不想不吃飯一樣。黑加侖軍這鍋飯,也就隻有沃爾夫做得出來。


    “抓住了!”托曼一聲咆哮,那匕首牽引著繩子,在半空中發出撕裂般的聲音,落在沃爾夫右手邊,慢慢沉在水裏。


    冰冷的海水吞沒了沃爾夫的意識之前,他似乎感受到什麽東西割傷了他的手指……但那是很堅硬的東西,沃爾夫抓住了他。


    他要活著,即便那痛苦伴著鮮血擴散進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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