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城西,有一百米山丘,因數百年之前天降麒麟,似為景瑞之相,便名景麟山,山下三十裏,有一村莊,隻有數百戶人家,村莊中男耕女織,蒼顏黃髫相戲,好不自在!


    村中有一老人,年愈八十,但卻極為硬朗,眼角處雖有皺紋,但卻未能影響老人的精神矍鑠,整日笑嗬嗬的,露出一口的大黃牙,待人也極為和善,美中不足的是,老人是個獨臂,右臂不知為何消失不見,甩著一條空蕩蕩的袖子。


    老人本不是這個村莊的。


    十年前,舉世矚目的夏洲國戰結束,老人身負重傷,倒在外麵的一處山坡上,右臂便已不見,隨後玩耍的垂髫小兒發現了老人,便被村莊中的人救下,如今老人已在村莊內生活了十年,早已和村中之人融合。


    前不久剛剛下過大雪,如今卻還未能消融,但今日是個大好的天氣,淡金色的陽光照在雪上,散發出熠熠生輝的光芒。


    “呦,章爺,曬太陽呢!”有一路人走過老人家門,隨口問候了一聲。


    “是啊!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呢!”老人自言名叫章焓,村中的人也就順口稱其為“章爺”。


    “二虎子去哪了?”那人又問道,二虎子是章爺前些年收養的一名孤兒。


    “那小子?嗨,前些天讓他去城裏辦點事,可現在都不見迴來。這小子!”章爺無奈一笑,可見對於二虎子極為溺愛。


    而章爺說得城裏便是指天安城中。


    “爺爺!爺爺!”


    說話間,遠處傳來一名少年的聲音,一名身穿麻衣的少年正疾步跑來,臉色潮紅,氣喘籲籲的。


    “二虎子!我幾天前就讓你去城裏,你怎麽現在才迴來?”章爺似乎有些生氣,板著一張臉,極為嚴肅。


    “呃……爺爺,這可不怪我,天安城中出了一件大事,最近幾天都禁止外出,隻能進城。”名叫二虎子的少年不服氣地道。


    “什麽事?”那名村中之人問道。


    “好像是咱太安皇朝的護國公離世了,皇帝老爺下令,要舉行國葬,最近都不許讓人出去,隻能進城。”二虎子一口氣說完,卻讓章爺呆滯了。


    “你說……什麽?護國公離世了?”章爺臉色呆滯,眼角處竟泛起一抹晶瑩。


    “是啊,爺爺你怎麽了?據說還要葬在景麟山呢!”少年二虎子又道。


    “二虎子,扶我起來。”章爺淡淡地說道,二虎子也知道章爺腿腳不好,連忙走過去扶起章爺,然而章爺卻邁著蹣跚的步伐向東方走去。


    此時的章爺心中,全部是當年廝殺的情形,胯下良駒嘶嘯,長槍泣血,戰刀鋒銳,厚重的鎧甲無視箭矢,肆意地讓敵軍的鮮血灑在盔甲之上,他們一個個好像來自地獄的修羅,每一槍、每一刀都能帶走一條生靈,他們是最強大的重甲鐵騎。他們是世間最強悍的軍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浮屠之下,有死無生!”


    章爺口中沙啞地吐出幾個字。


    “爺爺你說什麽?”二虎子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章爺搖搖頭,蒼老的麵龐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景麟山下三十裏處,已有許多人走來,白衣殯儀,素旗飄展,前方有數騎白甲鐵騎開路,其後便是秦宗等九人抬棺,後麵更是跟著冗長的隊伍,其中不乏有天安城的黃紫公卿,手持白花,也不乏其他皇朝國家的使臣客節,胳膊上纏著一帶黑紗,更有一些退迴家中的征夫老卒、黎民百姓,手中捧著各式各樣的香燭雜物,緊緊相隨,約有數千人的樣子。


    “砰!”


    最後一道馬蹄聲響起,山林中寂靜地有些肅穆,秦宗抬眼望去卻隻見一名老者,一名少年,站在五十步開外。


    老人在少年的攙扶下一步步向前走著,那名少年神色明顯極為緊張,一步步微縮著前進。前方開路的幾名白甲鐵騎已然做好準備,眼神愈加鋒銳,他們能保證,隻要老人露出一絲不利的舉動,他們就能在短時間內取下他的性命。


    然而,老人在距離秦雲棠棺槨十步的地方,猛然下跪,本就腿腳不利的他感到一股鑽心的疼,但是這絕不會成為影響老人行為的因素。而那名少年,在旁邊呆呆地看著。


    “屬下原敗血浮屠百夫長,章焓,拜見將軍!”老人便是景麟山下的章爺,原本出身於敗血浮屠百夫長,而且是第一代敗血浮屠。


    “屬下知道將軍成為我朝護國公,本想著有朝一日前去拜見,但屬下乃敗軍之將,實在有愧,始終不敢麵見將軍,但如今卻不想成為此番景象,天人兩隔!”章焓一臉悲痛欲絕,滄桑的眸子中卻已被淚水覆蓋。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一生的袍澤之情,從當初剛剛投軍時的懵懂,經過與戰友的互相幫助,與敵軍的磨礪,那時連長槍都刺不好的小兵卒早已成為一方的大將軍,而大將軍的身旁,從來不缺少換過命的兄弟袍澤。


    “屬下一生跟隨著將軍,身前與將軍衝鋒陷陣,哪怕死後也隻願做將軍麾下的一個小鬼,憑將軍差遣。將軍曾經說過:昔日的袍澤依舊握著泣血的長槍,往日的戰歌尚可激勵不敗的軍魂。天下之大,疆土為安,吾朝男兒,敢握刀否?”


    章焓說得聲嘶力竭,滿麵紅光綻放,好像再次迴到了沙場,追隨秦雲棠南征北戰,哪怕茹毛飲血也要守護這一方安寧的日子。


    “王爺!我有個請求。”章焓看向了秦宗。


    “請講!”


    “我死之後,將我埋在將軍後方三十步外,不知可否?”


    章焓此言一處,眾人皆驚。


    “好!”


    出乎意料,秦宗答應了章焓。


    “屬下章焓,願來世再做將軍帳下一名老卒,但屬下手中長槍卻已不在,請將軍幽冥賜槍!”


    老卒章焓長跪於地,雙手做接東西狀,已然沒有了生機,雖然章焓雙眸緊閉,但其蒼老麵容卻鐵血十足。


    長槍泣血,軍魂不敗。


    浮屠之下,有死無生!


    “爺爺……”


    站在章焓身旁的少年二虎子似乎明白了什麽,再次睜開雙眸時光芒四射,同樣跪伏於地,道:


    “將軍,我叫章虎臣,願意投身軍伍,望將軍成全!”


    秦宗離開了,帶著章焓的屍體離開了,而少年二虎子,也就是他自名的章虎臣,還在跪著。


    “明年開春,我在靖遠道肅州穆陵關郡等你!”秦宗雖然離開了少年,但少年耳邊卻有一道聲音傳來,


    “謝將軍!”


    少年大吼一聲,快步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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