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大雪整整飄了七日,護國公秦雲棠於天安城西門處暈倒在地,造的滿城風雨,而護國公府也人馬盈門,極為鼎沸。


    許多軍中的老人也知道了秦雲棠吐血暈倒之事,但無軍令,他們不能擅離職守,隻能每日閑暇之餘向上天祈禱,期盼著他們的老將軍能夠渡過此劫。三軍將士同心,就沒有打不贏的戰爭,就沒有拿不下的城池。這是老將軍在他們剛剛投軍之時說的,那一股鐵血、那一股軍魂,生生刺激了他們內心的期盼與熱血,他們跟隨秦雲棠一生盡在征伐之中,鞍馬執蹬,如今秦雲棠倒下,他們心中的那一股魂也便倒下了。


    大雪第二日,當朝天子昊天瓊華太清文皇帝唐臨親率百官前來秦府探望秦雲棠,並帶來了兩株兩遼國進貢的百年玉參,其餘百官亦是各奉補品,唐臨當即喝令太醫院禦醫曹太卿無論如何也要救得秦老爺子,成則賞千金,敗則與秦雲棠陪葬。


    秦雲棠當即感激涕零,但卻言不用,在公孫元鴻等諸多大臣的強力要求下,秦雲棠才勉強接受那兩株百年玉參。


    自從唐臨來過之後,朝中許多大臣也都來探望秦雲棠,哪怕是與秦堯白互為仇敵的二皇子唐孜霄都親自前來,在唐孜霄陣營中的一些黃紫公卿也都來了,言語之間都秦堯白極為客氣,就差要對秦堯白跪拜了。


    大雪覆蓋下的天安城更顯詭異的蒼白,或許是因為秦雲棠一病不起的緣故,天安城也顯得極為靜謐幽遠,似乎有一股不平靜的暗流在地下湧動。


    風起雲湧,大雪停止。


    護國公府之中,秦雲棠已經脫相,無法想象,在短短七天之內,秦雲棠便由一名精神矍鑠的武將變為一名風燭殘年的老人,歲月果真是把刀,哪怕是天上那號稱長生不老的仙人,也會有被歲月熬死的一天。


    臥房內,有七人立於秦雲棠床邊,秦堯白、秦玄林、秦紅陌、柳莫舞、莫蒼生、段梟以及從靖遠道連夜趕來的秦宗,秦紅陌和柳莫舞跪伏在秦雲棠床邊,抓著秦雲棠的胳膊,淚水不斷落下,打濕了床上的被褥。


    “你們……終於來齊了,可惜啊!還……差一人,但是……他現在……不能來。”秦雲棠氣若遊絲一般,仿佛隨時可能斷氣,隻是硬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爺爺!你別說了!你一定會好的!”秦堯白臉上有一股熱淚滾下,滴在了地下,發出較為清脆的聲音。


    “不……我得說……小白,你以後……要做的事,爺爺……不會去阻攔你,但……但是你要……記住,身為臣子,不可逆君。”秦雲棠硬憋著一口氣,在說話時竟然極為猙獰。


    “為臣者……要……忠心,但亦不可……愚忠!”


    秦雲棠終於說完了一句話。


    “秦宗!”


    老爺子厲聲道。


    “爹!”


    秦宗終於開口,這個稱唿是多麽熟悉,但卻又是多麽陌生,秦宗不知有幾十年沒有開口叫過秦雲棠為“爹”了。


    “好!我……沒有什麽……咳咳……要囑咐你的,繼續……現在的樣子……便好!”


    秦雲棠說完,秦宗到一旁,而後段梟猛然跪地,


    “義父!”


    是的。秦雲棠乃是段梟的義父,當年秦雲棠行軍之時,在一處被屠殺殆盡的村莊中撿到了段梟,而後便收了段梟為義子,所以段梟自小便在軍中長大,而他也一直稱唿秦雲棠為將軍,隻有在私下裏的時候,段梟才能叫秦雲棠一聲義父吧!


    “好!以後那……六千敗血浮屠……便是秦宗的親……親衛軍了,你……仍任統領一職,記得找一個……能接替你的……人,將敗血浮屠……傳下去。”秦雲棠臉上蒼白之色更甚。


    “段梟遵命!”


    段梟斷然道,無半點遲疑。


    “爺爺!”


    “秦爺爺,你不要離開我,莫舞不讓你走。”


    “嗬嗬!好……孩子,人……老了,終究是……要死的。別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秦雲棠伸出粗糙的大手,擦去秦紅陌和柳莫舞臉上的淚水,慈愛地道。


    “咳咳!小白,玄林,你們過來。”秦雲棠好像瞬間恢複了些許精神,臉色也有些紅潤,對著秦玄林和秦堯白兄弟二人招手道。


    這是秦雲棠的迴光返照。


    “爺爺!”


    兄弟二人齊聲道。


    “你們二人要相互協助,玄林你既然選擇了放棄王位,那便好好輔佐小白,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小白,你將來得到的一定會比付出的多,山河槍意你也學會了,以後那杆秋海棠便傳於你,希望你能善用它。”在秦雲棠的示意之下,段梟將陪伴秦雲棠一生的名槍秋海棠遞到了秦玄林手中,長槍泣血,似乎攜帶著百萬軍魂。


    “小白,答應我,我死之後將我火化,你要帶到靖遠道邊疆,將我的骨灰撒在哪裏,即使死,我也要守護江山社稷,明白嗎?”秦雲棠說得極為嚴肅,但秦堯白卻是不敢接下這個“請求”。


    將秦雲棠屍體火化,便意味著秦雲棠不能入土為安,身為子孫者乃大不道也!


    秦堯白不由得轉頭看向了秦宗,卻見秦宗緩緩點頭,隨後看向了秦雲棠,道:


    “爺爺!你放心,我一定辦到。”


    “好好好!老夫死亦無憾。”


    秦雲棠仰頭,雙眼緩緩閉上,麵容極為安詳。


    瞬間,天地變色,原本還未放晴的天空變得更加陰沉、壓抑,天地似乎都為之悲切。


    狂風怒卷,為之悲鳴!


    巨浪滔天,為之哭泣!


    天際雷霆乍驚,似乎在為秦雲棠送行!


    聖安殿,唐臨剛剛閱完一張奏折,其貼身太監伍秋尚慌忙跑進聖安殿,跪伏在殿下,開口悲唿:


    “陛下!秦老護國公他……走了!”


    “什麽?”


    唐臨沉默了。


    宰相府,公孫元鴻剛剛端起一杯熱茶,卻忽聞此噩耗,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滯留許久,才緩緩飲下,而那原本滾燙的茶水,早已變得冰涼。


    “老夥計啊!沒想到還是你先走了,看來當年打的賭,是我贏了呢!”眼神空洞的公孫元鴻喃喃一聲,雖然閉上了雙眸,但依舊有兩行熱淚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秦雲棠一人離世,卻引得滿城風雨,或許,在離天安城遙遠的地方,亦是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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