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色裝潢,襯托低調奢華品味,顏色單調,不顯雜亂。


    淡淡的木紋,是偌大房裏最鮮明、天然的圖案。


    設計師善用木紋深淺及紋路,營造出室內區隔,獨一,無二。


    每一麵木牆後,是寬敞的櫥櫃收納,她好奇拉開一處,熨燙筆挺的西裝、襯衫,整齊排隊掛好,媲美名牌專櫃吊法。


    關上門,她換開另一扇拉門,裏頭一格格小抽屜,放置領帶,一目了然,條條分列,方便拿取。


    右下側擺放貼身衣物……摺成豆幹狀,四四方方,有棱有角,這摺衣服的本領,專業到教人五體投地,她嘖嘖稱奇。


    房間主人,一定是個極具自製力的人。


    不像她,東西隻求使用方便,丟得到處都是……


    方便吃,所以零食罐桌上有、床上有,地板上也有。


    方便看,雜誌書籍西一本、東一本。


    方便穿,衣服掛在小沙發上,要出門,一抓就成。


    相較下來,她隨興得太糟糕……


    她開始有點擔心了。


    房間的主人,看來完全容不下一點淩亂,而她,根本是淩亂製造者。


    她真的能在這裏平安活下來,呃……是待下來嗎?


    原本準備坐迴床上的她,屁股一沾床,隨即又彈起,床沒長刺,還輕軟舒服,隻是……


    她像做壞事的孩子,慌慌張張撫平自己弄出的皺痕。


    這張大床,在她進來之前,也比照寢具專賣店的展示品,一絲不亂。


    「床是用來睡的,撲上去,彈兩下、蹭三下,才是對它最大的敬意,整齊成這樣……壓力好大。」她嘀咕。


    她的棉被永遠呈現紙團形狀,睡醒時,怎麽翻弄它,它就維持什麽形狀,直到下一迴覆蓋。


    沙發也不敢坐,上頭鋪有絲墊,隻剩原木地板……看起來不怕弄亂。


    田圻炎一打開房門,眼中所見,便是一個擺不平婚紗,模樣笨重,努力在地板坐下的新娘子。


    兩人四目相交,她微露窘態,臉頰漲紅,偏偏沒辦法俐落站起,婚紗又大又重,將她困住。


    纏在線堆中的貓,就是她此刻寫照,自作孽,不可活。


    「呃……你好。」她還記得要打招唿。


    禮貌的應對,但在這種時候、在兩人身上,顯得相當突兀。


    畢竟,今天……是他和她的結婚日,新郎和新娘實在不該這麽不熟。


    好吧,他們真的很不熟。


    熟稔度……大概僅限於知道彼此姓名和家世,再多就沒有了。


    連見麵次數,五根指頭還數不完。


    田圻炎自頭到尾沒有移開眸光,看著他的「新任妻子」。


    即使身穿白紗,屬於她的稚氣未曾被彩妝掩蓋,一樣純淨、自然。


    潔白婚紗,像朵花,在地板上綻放。


    而她,是花蕊之中,露臉的頑皮小精靈。


    「為什麽坐地上?房裏有沙發,就算你穿婚紗也塞得下去。」


    他的聲音她倒不陌生,電話裏聽過幾次。不疾不徐,沉沉的,如大提琴音調般,有股沉穩嚴肅的味道。


    倒是他的模樣,每看一次,她都得重新適應。


    不小心轉到財經新聞時,他出現在電視螢幕上,她匆匆一瞥,但趕著要看「超級名模生死鬥」,停留三秒便轉走,對他的印象隻有——


    爸爸說的男人,是他?


    看起來好冷淡、好正經、好肅穆,偏偏爸爸對他讚不絕口……


    那天晚上,爸爸是這樣說的:


    「無不良嗜好,工作認真負責,有擔當有頭腦,一表人才,不花心、不風流、不在外頭胡搞瞎搞,這種好男人,當我女婿最好。」


    據說,是他主動向爸爸問及她。


    她爸爸一聽,像極了狗腿佞臣,受皇恩欽點,一副打算當天夜裏,要送閨女上龍榻,成就好事……


    「你在哪裏見過他嗎?不會是……扶老太太過馬路後,才發現老太太正好是他奶奶之類?」她爸爸試探問她。


    沒有,她跟這個男人沒有交集過。


    她也沒扶老太太過馬路,最近做的善事寥寥無幾。


    第二次見他,是她被拐去拍婚紗照的早上。


    跳太快了嗎?


    哦,本來應該有三次約會。


    應該。


    可惜,三次都沒見到他尊容。


    對,他放了她鴿子。


    頭一迴,約在燈光美、氣氛佳的法國餐廳。


    她奉老爸之命,精心打扮,盛裝赴宴,他隻用了一通電話,「知會」她一聲,他不克前來……


    「你可以進餐廳吃飯,由我買單。」電話中,他的聲音很像命令。


    她乖乖照做,因為她等得好餓。


    就算慘遭放鳥,滿肚子嘀咕,她也不想虧待自己。


    點了一客乾煎頂級幹貝套餐,價值一千六百八,一人獨享。


    或許,食物太美味,好吃到超級感動,被放鴿子的小小鳥氣,早就煙消雲散,半點不留。


    嗑光之前,她還將整套餐點,從前菜、湯、麵包、沙拉、主菜、甜點、飲料,


    一樣樣拍照,傳到他手機裏,簡短附一句……


    菜很好吃,謝謝招待!o(*////▽////*)o


    她抱持虔誠的謝意發送照片,外加顏文字笑臉一記,感謝買單的凱子。


    她也認為,應該沒有下一頓了吧。


    好吃就好。他迴傳四個字,結束。


    隔沒兩天,他再度約她,她還是去了——禁不住家中老爸再三哄求。


    大老爺又公事繁忙,二次失約。


    這一次她吃了泰式料理,辣得哇哇叫,眼淚鼻涕直流,仍然清空一桌好菜。


    這迴拍上的照片,帶點「哼哼哼,可惜你吃不到」的壞心調侃。


    正常的男人,總該為自己的一再失約,產生一咪咪歉疚。


    要嘛,沒臉約她第三次;要嘛,第三次吃飯,排除萬難、赴湯蹈火,也得履約一次……


    這位田先生,不是前者,更不是後者。


    他約了她,進行第三次「抱歉,公司臨時有事,不能到」的戲碼,換來一頓鮮美日本料理。


    第四次,他就向她爸爸提出了結婚的要求。


    她整個大傻眼,懷疑是自己耳朵壞了,還是他……腦子壞了?


    他大概覺得,她是顆沒脾沒氣的軟柿子,適合娶迴家相夫教子。


    所以……三次約會放鴿子,是新娘試驗?


    「早知道就挑某一次發火,吼他:『你當我很閑、很沒行情嗎?』……說不定,直接被他從『適婚對象』名單中除名。」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傅冠雅隻能槌胸後悔。


    對於一個印象當中,不斷失約的男人,她會點頭嫁他,說起來也真是匪夷所思。


    一方麵,是老爸不斷敲邊鼓,照三餐洗腦……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拍完婚紗後,你們不也吃過飯、約過會,對他印象不錯吧?」早餐說。


    那算約會嗎?我倒覺得像兩個路人,因為座位不夠,所以勉強並桌坐耶。


    對他,是沒什麽壞印象啦,隻覺得他不太愛笑,話也很少。


    「田圻炎是爸爸見過,條件最佳的乘龍快婿,其他那些毛頭小夥子全比不上他,爸爸要是女人,我都想嫁給他了。」午餐念。


    真的假的,連老爸都心動?這男人……有三頭六臂嗎?


    「爸爸和媽媽也是人家介紹,看過兩次電影就決定結婚,你看,越老感情越好,還約好下輩子再做夫妻。年輕人不要排斥嘛,老派婚姻,離婚率還比較低呢。」晚餐也不放過。


    「爸爸眼光不會出錯,你看你大姐,當初就是不信爸爸的嘴,叫她別跟那臭小子在一起,她不聽,結果離婚不說,還背負一身債,要是早聽爸爸的話,和劉家大兒子交往看看,也許不會搞到這種地步。你看人家劉家大兒子,現在結婚生小孩,對他老婆多好、多體貼、多溫柔!」這是消夜的份……


    大姐所嫁非人,一直是爸爸心裏的痛。


    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為別人家做牛做馬也罷。


    做牛做馬之外,更得賺錢養家、養老公,最後隻得到一句「和你在一起,我一點尊嚴也沒有」。


    幾年婚姻化為烏有,還被徹底抹黑,所有的錯,全數賴她頭上。


    另一方麵,「手工帝王券」一出,傅冠雅啞口無言。


    那是父親節時,女兒發自一片孝心,特製手工裁釘了一本紙券,海派拍胸,向父親擔保……此券一出,老爸瞬間變帝王!


    無論任何要求,女兒全由老爸差遣,絕對言聽計從,全力做到,不頂嘴、不羅唆、不討價還價……其實她吃定父母隻會提些「請吃飯」、「跑跑腿」、「槌槌背」之類的芝麻小事呀!


    誰會想到,她爸爸祭出「手工帝王券」,希望她好好考慮這件婚事。


    她確實考慮再三,認真點頭。


    「帝王券」並非她點頭的主因,真正的理由,是她爸爸腸癌三期,她不想爸爸為這種小事操心,寧可順應爸爸心願,讓他開心。


    當然,對於田圻炎,她心裏有一絲好奇。


    能令她爸爸讚譽有加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但,她答應「考慮」,卻在短期內演變成「結婚」,則是她始料未及哪……她不過同意「交往看看」,那兩個男人的進度,已經籌辦起婚禮。


    唉,男女對「交往」的定義,有相差這麽寬哦?


    傅冠雅目光迴到和她爸爸類型完全相左的男人身上。


    她爸爸那句「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像我和你媽媽,多恩愛」,變得有些虛無縹緲。


    田圻炎不像是會花精神,與人「慢慢培養感情」的男人。


    他一副不苟言笑,長相超級嚴肅,臉龐有棱有角,眼尾沒半條笑弧,雙眉中央「川」字形淡痕,倒很清楚。


    一看就能斷言,他難以相處,個性刁鑽,脾氣古怪,下巴微微挺揚,習慣性睨瞰眾人……


    他不是俊秀型的花美男,也不是動感猛男,倒有一份強烈的個人特質——狷傲和領袖驕慢,絲毫不藏私。


    那雙有神的眼淡淡掃來,彷佛要透視她,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好像在他麵前,自己無所遁形。


    過了好久,她才記得要迴答他:「床和沙發,都太整齊了……」


    她思索著,該要站起來,或是繼續坐。


    要站起來,需要他幫她一把,但他看來沒有伸出援手的打算,逕自在沙發椅坐下,長腿交疊,一邊解開袖扣。


    房裏,沉默良久,沒有誰試圖打破窘況。


    他倒頗怡然自得,由小酒櫃裏取出威士忌,倒了半杯,慢慢啜飲,眼眸掃向她。


    打量一件商品,那樣的眼神。


    「我想把婚紗脫下來……」她想藉這個理由,遁逃到浴室去。


    話一出口,驚覺語病。


    她說得像是……打算把自己剝個精光,方便他看個更詳細!


    又不是要提供他驗貨!


    傅冠雅快快補充:「呃……我意思是,讓我換上輕便舒服的衣服,卸個妝、洗個澡……可以嗎?田……先生?」先生那兩字,她停頓很久才說出來。


    真不知如何稱唿他,叫「老公」又沒交情,叫「圻炎」也太惡心了,她喊不出來。


    他濃眉輕動,為那兩字「先生」,之後,緩慢地點頭。


    「我前幾天整理的東西,請司機先載過來的行李箱……」她的貼身衣物和幾件家常服,都在裏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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