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看到張羽撕下麵具拔下假牙後,才敢一齊掉過頭來走進校長臥室,試探著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真背,死了人,”張羽沒等他們發話,隻顧自己發牢騷,“早不死,遲不死,偏生在這個時候死,這不是存心不良想把我嚇死麽!要是死在白天,我又怎會在深夜敲鑼打鼓的把你們一個個催醒?


    “死了誰?”那個網名叫“寡婦”的老師戰戰兢兢的問道。


    “還有誰?”張羽沒好氣的答道,“我家幾隻手,幾條腿,眼睛挨著鼻子,你難道不知道?”


    “嗯,嗯,”“寡婦”老師訕笑道,“白天見她還好端端的,怎麽一下子就沒了呢?今天下午我們曾一起到鎮上搓過麻將呢,真是人生無常。”


    “人生無常,”那個叫“鰥夫”的老師接過話題,“看樣子,校長,你和我一樣,天生是鰥夫的命。娶著一個老婆沒兩年,就搭上了一副棺材。早知如此,不如到外麵泡小姐。找個小姐一次也就幾十元吧,找兩年小姐的錢和一副棺材的錢,真是說有多遠就有多遠……”


    “閉嘴,”沒等“鰥夫”說完,張羽打斷他的話,“說話也得注意場合。”


    另一個網名叫“王八蛋”的男老師嚇得不敢作聲。


    “王八蛋,你去探探她的鼻子,看還有氣沒?”幾個人走近陳竹君的床旁,張羽對“王八蛋”發號施令。


    “王八蛋”嚇得腿肚子打顫,皺了半天眉,隻是不敢上前。


    “真正沒出息的孬種,叫你王八蛋,真是便宜了你,”張羽罵了那老師一頓,自個兒走到床前,一副臨危不懼的樣子,“沒見過死人麽,誰家沒死過人?”說得幾個老師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張羽貓著腰走近床前,見陳竹君麵色鐵青的歪在床頭,一雙眼睛似閉非閉,左手搭在胸前,右手往前伸著,滾在一邊的手機還在哇啦啦的播放著一曲未完的電視劇。張羽用手在陳竹君胸前探了探,“沒死,還有氣。”然後使勁掐她的人中。幾分鍾後,隻見陳竹君翻著白眼,輕唿一聲“哎呀”醒了過來。


    張羽倒吸一口寒氣,嚇得一個勁的往後退。


    “有鬼,捉鬼!”陳竹君醒後,隻是一個勁的喊“抓鬼”。


    “鬼在哪裏?”幾個老師嚇得腿肚子打顫,問道。


    “鬼,鬼。”陳竹君指著張羽。


    幾個人傻不愣登的望著張羽,隻見他穿著黑色長褂,戴著長耳朵黑帽,一雙本來有點凹陷的眼睛在昏昏的燈光下眨巴著,活像閻羅殿裏的一個鬼差。


    “我是鬼?”張羽道,“莫搞錯,我是鬼,我是捉鬼的,好麽?”


    幾個老師抿著嘴竊笑,不時望著躺在床上又哭又叫的陳竹君。


    “看來今夜無法入睡了,”張羽道,“諸位,今晚幹脆來坐一局,怎樣?”


    大家知道校長的牌癮又發作了,想拒絕又怕他罵人。


    “寡婦”道,“都深夜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上課,讓上課見他的鬼去,明天學生全體自習。山高皇帝遠,老子說了算。就那麽點不夠坐一場牌局的薪水,老子犯得著時時刻刻守著那些小屁孩嗎?”


    於是桌椅板凳一陣亂響,四人走到外麵臥室,即刻湊成了一桌紙牌。


    張羽平生最喜歡和下屬打牌,因為和下屬打牌他每次是穩操勝券,從沒輸過。下屬呢,每次和他打牌,總是故意出錯牌,由他一人贏去。所以,一與下屬打牌,張羽就精神抖擻,渾身是勁。甭說一個晚上,就是連續三個晚上,他都不會閉一分鍾的眼去養神。


    幾人玩了個把鍾頭,張羽贏了一千多元。手氣一順,他整個人變得思維活躍起來,思維一活躍,才思也跟著敏捷起來。於是,張羽拿出一把古色古香的煙槍,裝了一筒煙,不斷吞雲吐霧。一旦吞雲吐霧,他的話就多了起來。


    “同胞們,有句老話,叫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校長用做報告的神氣望著幾個下屬,“我就不明白,我們這些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究竟每天圖的是什麽利?”


    幾個老師都比校長小一個年代,知道他的古怪脾氣,一向不敢開誠布公的和他的討論問題。加上深夜折騰得昏昏欲睡,因此唯有圖個省事幹脆,一個個充當啞巴,不說話。


    張羽看到下屬認真傾聽的樣子,更是來了勁。


    “簡直是無利可圖!一個月的薪水,不夠我坐一場牌局。這樣的日子,是人過的麽?你們看我,快退休了,都買不起城裏一套房。不過,這個年紀了,我也不稀罕進城,相比起來住在鄉下悠閑得多。不過,真不甘心,教了一輩子書,要房沒房,要車沒車,就落得了這一身老病。你們看,我那一書櫃的藥!我才不給書櫃擺書呢,就擺藥,沒誰奈何我。現在,猜想你們明白我這個當校長的苦了。頭痛,心痛,胳膊痛,大腿痛,沒一天好日子過。而且無時無刻要操心,真正是把我的心操碎了。看著那一書櫃的藥,猜你們就會對校長這個職位膽戰心驚。還隻是區區一個小學校的校長呢,當官要是當到局長市長的位置,還不把人的老命搭了進去?當然,當官圖著了利是另當別論,可我這大半輩子,圖著了什麽利?”


    張羽說了一通,隻覺口渴,站起來拿起茶杯,倒了杯茶,繼續道,“可憐我這一輩子隻能在牌桌上撿些蠅頭小利,好笑麽?真是命苦,要是像別的學校學生多,我們也可以從學生生活補貼上動動手腳發點橫財。對了,上次是你們哪個烏鴉嘴把學生生活補貼的事給捅出去了,害得那些家長跑到學校一個個像鬧喪?寡婦,是你嗎?”


    “寡婦”老師沒好氣的說道,“我會有那麽笨嗎?”


    “鰥夫,是你說出去的麽?”張羽指著“鰥夫”老師,“就這麽幾個人,不信我查不出。”


    “鰥夫”老師不耐煩的迴答,“我素質有那麽低麽?”


    “那麽,是你捅出去的?”張羽指著“王八蛋”老師問道。


    “不是我。”網名叫“王八蛋”的老師迴答。


    “這就奇了,生活補貼的事,就我們幾個知道內幕。你沒說,他沒說,難道還是我說出去的?”張羽來了火,“人家一個學校幾百上千學生,生活補貼數目是多麽可觀,那些老師瓜分了,沒見一個家長到學校打嘴巴戰。哪像我們這麻雀學校,學生不到兩百人,撈了他們一點好處,就搞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別的學校保密工作就是做得好,不像我們,羊肉沒吃到,惹來一身騷。看到你們的網名,我就知道,你們的素質高不到哪兒去?寡婦,鰥夫,王八蛋,天下那麽多中聽的名字你們沒挑,偏偏挑上這些令人惡心的名字往頭上套。怪不得人家家長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一個個鬧喪般的要和我們算賬......”


    張羽正把下屬教訓得有條不紊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麵房子“哐啷”一聲,像有什麽東西砸在了地上。他忙打住了話題,握著紙牌慌慌張張往內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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