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君像一具僵屍,遊到了附近一條街上。街上漫步著半裸的妓女,遊蕩著無聊的閑漢,飄蕩著脂粉的香味,飛揚著憂傷的情歌,刹那在陳竹君的眼前匯成一條鬱悶的河流,她真想在那條河流裏把自己淹死算了。


    她漫無目的的蹭到一家發廊裏,想起自己的頭發已經半年沒護理了,決定把那長而幹燥的頭發做一次護理。發廊裏人影憧憧,陳竹君站在鏡子前,端詳著自己憔悴不堪的臉。她傻傻的望著自己,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已活得如一個棄婦,滿身湧著的全是憂傷和哀愁。雖然,纖細的身軀,在紫色的碎花連衣裙裏,綽約多姿;微微橢圓的臉,在霓虹燈下,楚楚可人。


    她就那樣一直悲戚戚的望著鏡子,胡思亂想。忽然,她發現鏡子裏有著一雙眼睛在凝視著自己,順著那眼睛的方向放眼掃去,她看見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瘦高男人立在自己身旁。男人比自己高一個頭,瘦長的臉,有神的雙眼皮眼睛,高挺的鼻梁。他左手提著一個黑色提包,右手握著一個手機,神色泰然。


    陳竹君垂下眼簾,神色淒然的走到另一個座位前,站住了。她望著鏡子,發現那男人也跟著走來了,立在自己的旁邊。她從鏡子裏斜眼望去,隻見那男人也正望著自己。她有點疑惑的站立了一會,頃刻打消了護理頭發的念頭,走出發廊,漫步到街上。她漫無邊際的往街中心走去,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肩膀被一隻手拍了一下。她側頭一看,隻見剛才那個穿白襯衣的*在自己身旁。


    “美女,非常榮幸,在這樣的晚上,這樣的地方,能目睹你的芳顏,”那男人說話了,聲音有點像一個磁性十足的男播音,“我能知道你的聯係方式嗎?”


    陳竹君沒搭理他,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把你的電話號碼,qq號碼,告訴我其中一個就行。”男人依然跟在身旁輕身說道。


    “沒有。”陳竹君淡然的迴答。


    “不可能,”男人說道,“這個時代,像你這樣的佳人,不可能與世隔絕。告訴我,我沒有半點害你之心。我隻是想,人生若能有一場充滿奇跡的邂逅,又何嚐不是好事。”


    “邂逅,”陳竹君帶著負氣的口吻說道,“在我這樣的女人身上,你就死了那份閑心吧。”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男人輕聲說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夜晚,我們和遠古的那首詩正不期而遇嗎?”


    “在我身上,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我是有夫之......”陳竹君說到“有夫之婦”那個詞語時,忽然發現自己和那詞語不相配,忙改口道,“我是有男人的女人。”


    “我不在乎,隻在乎和你相遇。”男人說道。


    “可我在乎,請你不要再跟著我,我現在要的是清淨。”


    那男人也沒聽她的,一直跟著她走。


    “你真的不要跟著我走,”陳竹君說道,“如果我男人看到了,我會被誤解。”


    “那你請掉過頭來,”男人指著一輛白色小車說道,“我的車就在不遠處,你記著我的車牌,我在不遠處等你。”


    “你以為我是小姐,”陳竹君說道,“我們萍水相逢,我會那麽隨便嗎?”


    “萍水相逢又怎麽了,這是我的聯係方式,”男人遞過一張名片,“到時你打我電話。”


    陳竹君沒有接他的名片,說道,“我很煩,真的,這番煩惱,無人能予取代。我此刻隻奢望清淨,先生,如果你此刻是來尋找快樂,那你真是找錯了對象。”


    “我不是來找樂子,我隻是,不想放過我生命中認定的一次真正的邂逅。”男人輕聲說道。


    “夠了,生命中認定的,”陳竹君不以為然道,“街上每天漫步著這麽多的美女,你開著車出來,每天都會有邂逅。先生,我不與你說了,麻煩你,離開我。”


    “好,我聽你的,我這就上車去,”男人說道,“那得麻煩你迴過頭來,看著我上車,對了,請記住我的車牌,說不定哪晚你寂寞買醉時,找不到一個陪你喝的,在我的車輛前,你隻需那麽一站,我會隨時奉陪。”


    “我一輩子都不會去沾酒,”陳竹君笑道,“好吧,我迴過頭來,看著你上車,就算為這次短暫的邂逅送行。”


    男人掉過頭,一步三迴頭的走到不遠處一棵梧桐樹下的白色車輛旁,打開車門,正欲上去,卻又關了車門,站在車旁,隻是癡癡的望著陳竹君。


    陳竹君瞬刻心裏一動,這樣的情節,應該是在小說裏發生的,卻在自己平凡的生命裏碰到了。人海茫茫,不一定每人都會有這樣的奇遇。她在這樣孤寂的夜裏,遇到一個突然為自己失魂落魄的陌生男人,難道不再一次證明自己身上有著非凡的魅力嗎?她隻須往放縱的路上稍邁一步,她這個夜晚的孤寂就會灰飛煙滅。望著對麵朦朧燈光下的陌生男人,她心裏湧過一種莫名的感動,眼睛不禁濕潤起來。她好想突然跑過去,發瘋般撲入他的懷裏,好好痛哭一場。可是,這種浪漫的念頭終究敵不過心底對李軒那份依依的愛戀,於是她橫著心,扭過身一頭紮入茫茫的夜幕裏。


    她重新走在街上,帶著幾絲失落。她漫到一家時裝店前,怔怔的望著店裏一塊鏡子映出自己略顯憔悴的臉,心底不禁掠過一絲悲哀。她看著店裏有幾對夫婦模樣的人,在選購衣服。她心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快去購物,快去購物!隻有瘋狂購物,才來打消一切無來由的悲哀和寂寞!”於是,她一口氣到店裏挑了一打衣服,有顏色鮮豔的蓬蓬裙,有質地輕柔的花旗袍,有短到齊腰的小外套,有大得能裝下兩人的休閑服,有半天找不到門襟的小鬥篷,有要穿著爬到樹上才能撐得開底邊的藝術裙。陳竹君賭著氣在店裏搞定了好幾個包,一出來才知道沒有一個幫她提包的,暗裏又不禁後悔不已。


    陳竹君提著幾個包,本想攔車打的迴去,看到前麵馬路邊圍著一群人,不禁跟著蹭了上去。隻見幾個脫得差點一絲不剩的年輕女人,在激昂的音樂下,正瘋狂的踢踏,周邊圍觀著一些心花怒放的男人和一些表情冷漠的女人。陳竹君隻覺走錯了地方,趕緊提著包離開人群。正費力擠出人群,卻被迎麵走來一個珠光寶氣的胖女人差點撞翻在地。


    “你眼睛長哪裏了?”陳竹君頓了頓身子,沒好氣的說。


    “我眼睛長哪裏了,”胖女人一臉不屑,“你眼睛長哪裏了?”


    “啊,你撞了人,”陳竹君放下包,“你居然這樣說話?”


    “你撞了人,”胖女人說道“你居然這樣說話?”


    “可是你撞了我,好麽?”陳竹君說道。


    “可是你撞了我。”胖女人迴敬道。


    “哪有你這樣說話的?”


    “沒見過你這樣說話的。”


    圍觀的人漸漸把視線轉移到她們身上,大概覺得她們的爭吵有點小孩子氣,沒見一個勸解的。陳竹君覺得對方的智商有點小兒科,強忍住怒氣,“和你較勁,真是低了我的智商。”


    “喲,”胖女人一聽,當即來了火,“不是看到你排骨模樣楚楚可憐,我真想和你來真格了。”


    “和我格鬥是麽?”陳竹君放下包,“我正一肚子氣沒地方瀉呢,你和我對打,鹿死誰手,還真難說。”說完,踏步走上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瞪著對方。


    “且慢,”婦人往人群招了一下手,“阿杜,來幫老娘提包。”說完,隻見一個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看見胖女人一副雄赳赳的激動模樣,男人吃驚的說道,“你這是幹嘛,你可曾記得你是有高血壓的?你忘了醫生的話了,小心中風!”


    婦人頓時鎮靜下來,走到男人身旁,掠了掠發際邊的一絲劉海,“好吧,今晚老娘就不與你計較了,要不是這身體不爭氣,你這瘦骨伶仃的樣子,早就淪為我的胯下馬了。”說完,被男人挽著肩走出了人群。


    陳竹君眼睜睜看著他們漸漸走遠了,“神經病!”她對著背影唾了一口,“好像以為是迴到了唐朝,以胖為美,呸!”說完,提著幾個包,沒好氣的攔車打了一部的士趕迴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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