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在長街上緩緩前進,同樣身著禦帶親衛製服的沈鏡心騎馬在霍臻身側,兩人並轡徐行,沈鏡心道,“今天你不該出來。”


    作為霍臻的近身侍衛,顧珩的事他自然早就知道,也對霍臻對顧珩的冷漠態度表示讚同,但他仍然覺得霍臻今天不該來。


    她不來,顧珩看不到她,就不會生出那些額外的心思,以後他們一個在前朝,一個在後宮,也很難再有什麽瓜葛,這樣不是對誰都好?


    何必像剛才那樣,惹的皇上又醋了呢。


    霍臻明白他的意思,臉上絲毫不動地道,“我知道,不過看起來他已經沒事了。”


    沈鏡心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以他男人的直覺,恐怕事情並不是這樣,或許顧珩那裏是暫時壓下去了,但皇上的勁好像才剛上來。


    霍臻沉默不語,並沒有說今天原本就是榮瑾叫她來的,倒是覺得剛才這一見正合心意,她這幾天一直在想若是顧霖的學校在洛京建好了,想辦法去修一兩門課程,若顧珩還是老樣子,隻怕她也很難對榮瑾開這個口。


    現在顧珩已經有人治他,想必榮瑾那裏也可以說一說了,霍臻心裏寬慰的想。


    這些日子住在百福宮,她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後宮裏的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今天可以看到明天,明天可以看到後天,過一天就像過一輩子,一輩子下來也隻像過了一天,她不知道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意義。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有些不對勁,因為這世上大多數女子都是這麽過來的,唯一的區別隻是關著她們的那個院子是大一些還是小一些。


    她不想這樣被關著……霍臻挽著韁繩的雙手不由攥的緊了些,就在她專心思索如何說服榮瑾的時候,忽然一陣異樣的感覺令她警覺了起來,這感覺就像是上次在門山遇到山崩,山石落下的那一刻那種生死一線的強烈預感。


    極度危險的感覺令她的全身都緊繃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看向長街一側的某個位置,直覺告訴她,就在那個位置上,有人正用弓箭瞄準了她。


    她用眼睛死死看著那個小樓,半掩的軒窗內,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對著長街的方向,那人手上拿著的正是一把禁軍常用的製式長弓,兩人的眼神隔著重重屋宇碰撞在了一起。


    霍臻立刻認出了他,雖然上次見到他已經是一年之前,雖然他們一共也隻見過幾次麵,但霍臻永遠都忘不了他那張和趙含章極其相似的臉,是天四郎。


    天四郎沒有想到霍臻居然這麽警覺,他才將弓箭對準她就被她發覺了自己的存在,並且這麽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讓他有種十分不妙的感覺。鑒於曾經在她手上吃過的那些虧,天四郎稍作權衡便放棄了刺殺的計劃,他對著霍臻比了個後會有期的手勢,將弓箭留在窗台上,消失在了軒窗後麵。


    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周圍全是三衙的精銳,在已經知道他意圖後,霍臻有把握躲過他『射』來的箭,但他卻絕對逃不出禁軍的搜捕,天四郎的選擇無疑是明智的。


    這種被人瞄準的壓力並不輕鬆,況且她此刻手中也並沒有可以還擊的武器,天四郎離開後,霍臻輕輕鬆了口氣,發現她異樣的沈鏡心問道,“怎麽了?”


    霍臻慢慢收迴了目光,道,“那邊的樓裏有人。”


    沈鏡心立刻緊張了起來,上次陛下受傷之後,李知恩很快查出了趙含章逃走的事,以及和他一起失蹤的兩支步槍,他十分肯定地認為上次的襲擊就是趙含章做的。所以這次皇上出城,禦駕行經的路線周圍警戒範圍都擴大到了四百丈之外,就是為了防止發生類似的事件。


    而霍臻說的那棟小樓正在警戒範圍之內,這是非常嚴重的防衛漏洞,負責這一片的禁軍和他都是要擔責任的。沈鏡心當即便派人去那邊查看,霍臻道,“沒用了,他已經走了。”


    “你知道那人是誰?”沈鏡心敏銳地從她語氣中聽出了異常,問道。


    霍臻道,“是天四郎,去年那個胡人使團後來丟了的那個人,就是他。”


    對這個人沈鏡心自然也有所耳聞,畢竟當時那位胡人公主找人找的都要瘋了,滿京城無人不知,他深深看了眼霍臻,總覺得她說起那個胡人的語氣有些不對,似乎知道些什麽似的。


    不過知道是什麽人就好辦了,沈鏡心現在倒也不急著出手,但凡刺客最容易抓的就是有名有姓有樣貌,所有信息都曝了光的那種人,天四郎現在就是這種情況,所以霍臻並沒有當場叫破叫人興師動眾的去抓他。


    今天是顧珩和韓睿迴京的日子,因為一個天四郎弄的人心惶惶實在太看得起他了。


    ……


    眼看禦駕進了太極宮,已經換了身裝束的天四郎迴到了藏身的廢屋。等在屋子裏的李懷安像隻受驚的兔子似的立刻過來問道,“怎麽樣,打聽到相爺的消息了嗎?”


    就在榮瑾大軍進城的兩天前,從威國公府得到消息的趙敬命李懷安潛入西陵島,去把天四郎救出來,對趙敬忠心耿耿的李懷安雖然不知道這個天四郎是什麽身份,但仍是按照相爺的吩咐,帶了兩個忠心的手下,偷偷離開洛京去了西陵湖。


    等他帶著天四郎迴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洛京城已然天翻地覆,他走的時候還熱熱鬧鬧的相府,迴來已人去樓空,徒留大門上各衙門貼的封條,還有外麵守衛森嚴的禁軍。


    在京裏東躲西藏了這麽多天後,李懷安一直拽著想迴草原的天四郎不放,威脅他道,“是相爺救了你的命,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不然我就去衙門告發你,說你是胡人的『奸』細!”


    天四郎倒不怕他去告發,他身為趙敬的管家,恐怕洛京城沒有哪個衙門的官員不認得他,隻要他敢進衙門的門,立刻就會被抓起來。


    他之所以被這老頭纏著一直沒走,不過是看在他年老忠心的份上,加上趙敬也的確救了他的命。


    但是今天,天四郎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他找不到趙敬的下落,打算刺殺皇帝替他報仇也失敗了,還暴『露』了身份,再不走隻能留下來等死,他還不想死,托婭還在等他迴去。


    他對李懷安道,“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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