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化及轉頭,果然見唐如沐一襲淡黃色衣衫款款而來,見滿屋是人,做了個鬼臉笑道:“譚大哥,你們說你們的大事,一會兒說完了,我找化及哥哥有件小事!”


    譚嗣同哈哈一笑:“哪裏有什麽大事,不過是兄弟幾人相見寒暄。”又看了陳化及一眼,嘴巴一努:“還不快去!”


    陳化及麵上一紅,轉身邊走邊道:“如沐,什麽事?”


    唐如沐咯咯笑道:“化及哥哥,這次去天津衛,我們辦完了那件大事,你能不能幫我個小忙?”


    陳化及道:“什麽事?”


    唐如沐美目流動,言語中七分頑皮三分撒嬌:“你先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陳化及正色道:“你吩咐的事情,我自然是答應的。”


    唐如沐拍手笑道:“那就行,化及哥哥說話算數!至於什麽忙,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


    陳化及點頭稱是。


    秋日裏京城涼風陣陣,滿城銀杏樹被風一吹,葉子便簌簌而落。那一地柔軟的金黃讓唐如沐心似西邊橘紅霞光,溫暖而清靈。


    唐如沐拾起一片葉子,兩根手指輕拈葉柄:“京城裏各色珍奇樹木那麽多,我真喜愛這銀杏樹。化及哥哥,你此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這一問,竟真把陳化及問到了。到今天十八九歲年級,自己似乎從未想過今生的願望。陳化及一愣,嚅嚅道:“呃……願望……或許,是找到師父和朱有才吧……”


    唐如沐笑道:“這是你當下最要緊的事,卻算不得今生最大的願望。”


    陳化及搖頭道:“那,我著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唐如沐兩隻手把金黃的扇形樹葉放在唇邊,似許願般低頭沉默片刻,又抬眼望著西邊的美麗的霞光,柔聲道:“等了結了這些事情,我要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蓋一個不大不小的草屋,養上一群不多不少的雞鴨,再種上一片這樣吉祥的銀杏樹木……”


    陳化及從未見過潑辣伶俐的唐如沐竟有如此溫柔內斂一麵,剛要說話,又聽唐如沐咯咯一笑:“化及哥哥,倒是,你要不要來幫我種樹、養雞養鴨?我跟你說啊,這種樹可是力氣活兒,挖坑澆水都是你的,我隻負責幫你擦汗扇扇子就好了!”


    陳化及嘴角上揚,嗬嗬一笑,接著麵上突然通紅,隻見秦小樓正站在幾步開外,朝兩人擠眉弄眼,神情中滿是狡黠笑意。


    唐如沐此時也瞧見了秦小樓,手中長劍帶鞘朝他輕掃過去,口中叱道:“好你秦小樓,不在屋裏跟譚大哥說話,倒跑來偷聽閑話!”


    秦小樓哈哈大笑,身子向前一跳,躲過長劍:“我是來問問你準備什麽時候動身出京,誰想聽你們說閑話?再說,你們說什麽種樹養雞養鴨,我可一句也沒聽到!”


    陳化及聽秦小樓調侃,麵上更加紅得窘迫:“小樓,如沐是說以後歸隱江湖後,她要找我幫忙……”


    秦小樓道:“哈哈,好,幫忙!我權且假裝信了!那擦汗扇扇子又是怎麽一迴事?”


    這下卻換了唐如沐羞紅臉,舉劍又要去打,忽聽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有兩人騎快馬行至近前。唐如沐向前迎上幾步,喜道:“總算來了,隻是有點慢呀,不知道還以為我的兩位哥哥是騎著毛驢來的!”


    唐如春、唐如風兩兄弟一躍下馬,搖頭笑道:“妹妹休要取笑。”又朝陳化及與秦小樓抱拳道:“化及、小樓二位兄弟久等了,我們這就出發津門。”


    除了唐家三兄妹及陳化及、秦小樓之外,同行人便隻有譚嗣同一人,變法名冊中其餘五人留京各有要事。而譚嗣同剛被從獄中救出,為防出城被查,幾人便依計易容成家中出殯的平民,譚嗣同趟進棺材,一行人直奔城門而去。


    守城官兵見幾人一身孝服,也不細查,簡單盤問幾句便放行出城。


    出得城門,又行二裏,早有鐵劍堂安排下的幾匹駿馬等候。一行人分別騎乘快馬,星夜兼程,朝津門而去。


    一夜馬蹄急。


    至第二天清晨,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幾人便已來到皇帝設在津門的行宮之外。


    譚嗣同對親兵說明來意,親兵急忙稟報。不多時,由內而外傳來消息:“著爾等入宮覲見!”


    門外親兵卸下幾人所攜兵刃,並細細搜身。查至陳化及身上時,親兵將衣襟內背負的含光劍搜出,拿在手裏掂量掂量,問道:“這是何物?”


    未等陳化及開口,秦小樓便搶著迴答:“你沒看他的穿著打扮,這還用問,道士自然是要背著桃木劍的!怎麽,這木頭玩意兒也算兵刃嗎?”


    “這……”親兵略一思量,雙手將木劍含光奉還。


    “多謝。”陳化及將含光接過,複又收迴衣襟之內。


    幾人隨管事太監,落落步入行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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