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京城鶯鶯燕燕,綠柳生煙。街巷上人頭攢動,買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依舊一身小道士打扮、腰裏別著木劍的陳化及看到這樣的景象感覺十分新鮮。邊走邊四下張望,眼裏充滿了好奇。


    隻是偌大的京城,要尋找師父談何容易。他一路走一路向行人打聽師父的去向:“大叔,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這麽高,有三綹胡須,身上髒兮兮的道長?”


    路人上下打量了陳化及一番,不耐煩道:“你不就是身上髒兮兮的小道?隻是沒有胡子!”


    ……


    “大媽,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師父,手裏拿著一柄拂塵的道長?”


    “哎我說!你這個年輕人叫誰大媽呢!你哪隻眼睛看我像大媽啦!”


    “噢噢……對不起,大姐,你有有沒有見過我師父?”


    “沒有!”


    ……


    “這位大哥,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精瘦的道長,長得……”


    “滾一邊去!真他娘的晦氣,大爺我正要去賭錢,你這個牛鼻子小道來問我看沒看見牛鼻子老道,這不是存心害我輸錢!”


    “我,我問你打聽人,怎麽會害你輸錢?”


    “嘿!你這個沒眼力的東西!你沒聽過‘和尚老道,如同毒藥,賭錢遇著,輸個底掉’嗎!快給我滾!”


    ……


    陳化及在街頭打問了半日,卻發現尋找師父的事情,進展並不如想象中順利。眼看日頭過午,肚子裏“咕嚕嚕”直叫。帶的幹糧早就吃光了,身上又沒有銀錢,這可如何是好,這要是十天半月找不到師父,淪落街頭再變成小叫花倒也沒什麽,隻是沒有那屠村軍官的線索,怎麽才能為村人報仇呢。


    思慮間,一陣饅頭的香味兒吸引了陳化及的注意。他循著味道望去,隻見街角有一商販挑著一挑饅頭在沿街叫賣:“哎!誰來買我的饅頭哎!又白又大沒有褶,六歲的孩子能吃仨,香味兒一飄十五裏,不識貨的是傻瓜!來哎!吃饅頭哎!”這京城商販的叫賣聲可真是好聽,聲音高亢洪亮,曲調九轉迴腸,似乎要不會這兩嗓子,都不好意思出門兒做生意。


    陳化及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看著挑子裏的饅頭,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又覺不妥,紅著臉轉頭剛要走,賣饅頭的商販說話了:“哎!小道長,買饅頭嗎?您看我這饅頭,個大又瓷實,怎麽樣,來幾個?”


    陳化及聽商販說話,隻得轉過身來,嘴裏支吾道:“我沒有錢,你若同意,就先借我一個饅頭,等我尋到了師父迴來找你加倍還錢……”


    小販一聽,臉色立刻一變:“去去去!一個大子兒都沒有吃什麽饅頭!別在這耽誤我做生意!”說著,抬手便轟。


    陳化及為人實在,見小販如此,頓時羞紅了臉。轉身正要走,突然肩頭被人一搭:“兄弟且慢走!”這一聲讓陳化及愣了一愣,心想:“過去做乞丐是在京城西郊,我在這四九城中並無相熟之人啊……”轉臉去看,隻見攔住他的是一瘦瘦的綠衣少年,看來差不多年紀,少年看著他,滿臉都是笑意,口中道:“餓了?”


    陳化及莫名其妙,下意識點頭道:“餓了……你叫我兄弟,難道認識我?”


    那少年狡黠一笑:“四海之內皆兄弟嘛!剛才不認得,現在不就認得了!”說著,從懷中掏出兩文銅錢,拇指一彈扔在商販的饅頭挑上,斜著眼睛罵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看這是什麽?銅子兒!四個大白饅頭,對!就是那四個最大的!來,給小爺裝好!”


    商販用草紙一包,遞給少年。少年轉身放在陳化及手中:“小爺我最看不起狗眼看人低的家夥!來,不去管他,我請你!”


    陳化及連忙推辭:“不可不可,無功不受祿,這可使不得!”


    少年一把將饅頭推在陳化及懷裏,雙手胸前抱臂,眼睛一斜:“怎麽著,嫌這饅頭不好吃是嗎?誰讓小爺和你有緣呢!走!咱今天下館子去!”說著,用手一指街對麵的三層酒樓:“看見了沒有!四九城兒裏數得上號的大館子——天福樓!今兒個小爺高興,請你!”


    陳化及順手看去,大喘了一口氣——這酒樓可真是氣派,三開的大門,酒旗招展,賓客絡繹不絕。陳化及哪去過如此奢侈的地方,連連擺手道:“無功不受祿,無論是這饅頭還是去酒樓,都萬萬不可!”說著,轉身就要離去。


    “哎我說你這個小道怎麽這麽不通達事理!”少年伸手攔住他,仍是嘴角帶笑道,“我既然說要請你吃飯,自然有事求你,我問你,你會不會捉鬼?”


    “這個……”陳化及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學過一些道法,但並未抓過鬼……”


    “嗨!學過道法就行了!看你身上還背著桃木劍就知道你是個厲害道士!”少年滿臉堆笑,“我跟你說,你知道我是誰?我爹是這京城布政司允判,我是他的大公子秦小樓,你叫我秦公子就行啦!最近呢,家裏也不知怎的,天天鬧邪鬼,不得安寧,我爹讓我出來找道士迴家幫忙,我看你行!我們不如這樣,先去天福樓吃飯,然後跟我迴家捉鬼!”


    “可是,我從來沒有捉過鬼……就連鬼的影子都沒見過啊……”陳化及還沒迴過神來,就被秦小樓連拉帶扯拽進了酒樓。


    店小二滿臉堆笑,迎兩位到裏邊坐下。秦小樓右腿搭在椅凳上,左手拍桌大聲吆喝:“小二!小爺我今兒個今天在這招待貴客,把你們這最好的酒菜統統給我上來!吃得好了,小爺重重賞你們!”


    京城裏從來是臥虎藏龍,尤其是天福樓這樣的大館子常有各路貴客駕到。店小二見陳化及一身舊布道袍,看著可不像有錢人的樣子。暗自打量秦小樓,雖然這位少年穿著普通,隻是一身綠色布衣,但言語間透著一股紈絝子弟的邪氣,心中暗忖這八成是哪家低調打扮的少爺吧。於是嘴上忙說:“得嘞二位客爺!小店招牌菜樣可多,不知道二位能不能吃得了……”


    “廢什麽話!讓你上你就上!吃不了小爺我扔出去喂狗!”秦小樓佯作發怒,拍桌罵道。


    “得嘞得嘞!二位客爺,我這就給您安排!”店小二連忙賠笑。


    不一會,酒菜上來,十葷八素六冷碟,擺了滿滿一桌!陳化及眼瞅著一桌酒菜發愣,秦小樓詭黠一笑:“來呀,小道長!不要客氣!”說著,自己先起身擼起袖子撕開一隻肥雞便吃。


    陳化及腹中饑餓,看著一桌好菜早就口水直流,至此也不推辭,心道:“一會去這位秦公子家中好好幫忙便是。”於是舉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真是一頓飽餐!二人風卷殘雲一般開腮大吃,一會功夫酒菜下肚大半。秦小樓叼著牙簽打著飽嗝,半眯雙眼道:“小道長,還未知道你的姓名?”


    陳化及趕忙擦一擦嘴道:“我叫陳化及。”


    秦小樓起身道:“好啊,小道長繼續吃,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個茅廁便迴來。”


    陳化及口中說好,繼續埋頭大吃。過了好一會,終於酒足飯飽,但秦小樓仍未迴來。這時,店小二麵上堆笑來問:“這位客爺,吃得怎麽樣?”


    陳化及點頭道:“好,好吃。”


    店小二笑道:“一共五兩銀子,請您把賬結了吧。”


    陳化及沒有想到隻一頓飯就花了五兩銀子,心中一驚,暗想:“這秦公子可真夠有錢的,這五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啊!”對店小二說:“我這位同伴肚子疼去了茅房,一會他迴來算賬。”


    店小二道:“客爺,那位公子早就走了,他說今兒是您請客,現在既然吃完了,就請付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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