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好歹也要給我們一個機會將功補過嘛。」這要讓二師兄倒貼銀兩的話,依她看,甭說是上墳燒紙了,明年她墳上的草都會長得很高了。


    「那也得看你們有沒有那個實力。」野風已經不太相信她家的招牌,雖然這迴來的人數有點多。


    月穹信誓旦旦地保證,「這迴我們鐵定能辦成。」不就是幹掉幾個魂役和魂主?放心,這事他們熟手得很。


    「你肯定不會再砸鍋?」她可不想白白浪費那三十萬兩。


    「那自然是。」月穹邊說邊走上前,賄賠似地交給她一隻包袱,「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宮主你千萬別客氣。」野風伸手解開那隻包袱,在看見了裏頭的那一套豔二娘精裝全集後,她忍不住飛了飛兩眉。


    「好東西啊。」她決定了,往後葉慈床邊的新讀物,就是這套豔二娘全集了!


    月穹心有靈犀地對她眨眨眼,「您內行。」


    「既是如此,那麽司徒霜之事,我便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野風坐迴椅中,兩手交握著十指,「不限時間,你們何時完成皆可,但我一定要有結果。」


    「你要什麽結果?」她的眉邊泛起冷笑,「司徒霜的命。」


    「那我三師兄所欠下的債銀?」


    「何時辦妥就何時一筆勾銷。」


    「行。」


    送走黃金門一行人,野風在人前堆出來的笑容便垮了下來,她陰鬱地握緊了拳心,帶著一身的冷意走迴她的寢宮中。


    葉慈落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在她又再次來到殿後的那座玉池邊上時,葉慈取來了傷藥在她的身畔坐下。


    她盯著水麵上漂浮著的杏花花鋪,麵無表情地問。


    「你想說什麽?」


    葉慈單刀直入地問:「你恨司徒霜?」


    這樣都能看出來呀……她側過臉龐,麵上的神態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冽。


    「我自認我從沒表現出來過。」


    「可我不是別人。」長時間跟在她的身旁,她每一個微小的動作,情緒起伏,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想知道原因?」


    葉慈拉過她的掌心,定眼看著她掌心中,因過度用力而掐出來的血痕。


    「我是想問。」她不像他們一樣,神宮之人與司徒霜結下死仇,是因司徒霜的所作所為越過了界,也傷害了他們所在乎的人們,而她呢?在進入神宮前,她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司徒霜。


    看著眼前幽幽蕩蕩的池水,野風仿佛又再次看見了當年整座縣漫天的火光與血花,和她心上永不能抹滅的痛。


    「因我原本的人生盡毀於他之手。」


    她當初之所以會痛快地與他迴來神宮,不光隻是因為她的身分和責任,也不隻是為了積欠他和眾多神捕的情誼,她是為了,那個開啟天下魂禍的主謀。


    今日人們在提及十三年前的魂禍之時,莫不感慨一會兒當年的死傷慘重,或是為那些死去的人獻上一聲歎息,將那些不忍再探的往事給輕輕放下了,大多數的人都覺得,如今天下之所以大定,各國安據於一方,大半的原因要歸功於當年眾國因魂禍之故。


    當年眾小國為方寸國土,動不動就引兵相見,長年各國相互並吞殘殺,導致了天下動亂不安。但經曆過魂禍之後,眾小國紛滅,而實力雄厚的大國也在經過鮮血的洗禮後浴火重生,國力與民心比以往更甚,並在十三年的努力經營之下,這才開創了如今天下安穩不再動亂的局麵。


    可在他們讚許著世事福禍相依,魂禍所帶來的也未必全隻是死亡與權力,有誰想到當年那些死於魂禍戰火下的百姓?


    誰會似她一般記得,她那為保護百姓而死在魂役手上的爹娘?誰來可憐可憐被一把大火燒死在牢中的奶娘?又有誰能體諒她這失根漂流於世的孤兒,這十三年來曆經風霜的心情?


    葉慈撫上她微微抖顫的掌心,將它包攏在他的大掌之中,透過彼此的肌膚,他仿佛能透過她手中的溫度,真實地去碰觸到她那埋藏已久的傷痛。


    可滄海已成桑田,他無法替她分擔她的折磨,他也不能替她痛。


    「其實不光隻是他,我還恨著這世上所有為惡的魂役。」野風仰起螓首,望著枝頭上被風帶離了原處的飛花。


    「為何?」


    「自然是因他們也是劊子手。」


    葉慈一怔,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但你也知道,魂役之所以為惡,大多是奉魂主之命而為。」


    「你可曾想過,魂役並非是對魂主百依百順,而是會抗命的?」閱魂錄之所以遺失在外,是因何?她從不相信這世上有誰能夠全麵控製誰,因靈魂與心,從不會是他們這些凡人能束縛的。葉慈震驚地喃喃,「司徒霜的身邊就出了個魂役叛徒……」是啊,魂役就算抗命不從了又會怎樣?難道魂主真能耐他如何?


    她輕聲冷哼,「再者,魂役若有殺心,就算不用魂主吩咐他也改變不了他嗜殺的本質,而一心為善者,又怎會任由魂主予職予求,縱容魂主去塗炭生靈?」傳說中魂紙束縛魂役的效用,是真的存在著沒錯,但卻也不是全部,因她自小看過太多重新獲得生命後,就自以為天下無敵的魂役,在他們心裏,就隻有他們的性命才是珍貴的,其他人等隻是他們刀鋒下可屠戮的牛羊。


    「宮主……」


    「我之所以那麽努力的活到今日,是因為我的恨意必須找到一個出口,你懂嗎?」她蒼涼地笑著,在她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悄聲落下。


    當生命中的摯愛,一個個都離她而去,其實要一個人孤獨又勇敢的活下去,真的很難。


    為此,當年她在趙元廣辭世之後,她給自己許下一個願望。為了那死去的人們,若她有能力,她無論如何都要找迴閱魂錄,也定要手刃司徒霜,她需要有一個理由,好讓自己努力活下去。葉慈低歎地將她擁入懷中,她轉身抱住他的寬背,任由她苦苦壓抑了多年的淚水落在他的懷裏,將他的衣裳染濕了一片。


    當殿外的日光已西移,哭夠的野風不再啜泣,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葉慈仔細拭淨她頰上殘留的淚痕,然後俯身將溫熱的唇印上她的眉心、帶著濕意的眼睫,再款款落至她的唇上輕輕吸吮。


    她茫然地眨著眼,「這是做什麽?」


    「從了你。」


    「這麽貼心?」雖然他能主動是很好,但他該不會是又開始逆來順受那套了吧?


    「我是在爭職。」有些急促的吐息滑過她的耳邊。


    怕癢的她微縮著頸子,「爭取什麽?」


    「代替你失去的親人,永遠都陪著你。」


    轉眼間,野風先前還堆在心坎上的傷愁,都似飛絮般被春風柔柔吹飛得老遠,她瞬也不瞬地看著近在眼前的葉慈,濃濃的不舍盤據在他的眼底,可他的麵上卻帶著她最愛看的笑顏。她抬手輕撫著他的麵頰,「傻成這樣,你也不容易……」


    「是你招惹我的,既是你開的頭,就不許你後悔。」他聞言負氣地低首咬在她的唇瓣上,一雙手臂將她緊鎖在懷中。


    「宮主、宮主,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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