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之下,葉慈的麵色就不隻是有點難看而已,一張俊容似被潑了墨計,上從印堂下至弧度優美的下頷,顏色黑得不能再黑,而方才還被他握在手中的茶碗,已無辜地陳屍在他的掌心裏。他默然張開掌心拍去握碎的茶碗屑,以帕巾拭去滿手的茶水,一雙銳利的眼眸,將在場的眾神捕掃了又掃、看了再看,一時之間,卻沒法從這些神捕中找出個嫌疑犯來。


    究竟是誰勾引了他的宮主?


    身為與她最是親密的神官,他甚至都還不能達到與她親密相依死生相托的地步,眼下就有人想要介入他倆之間?


    渾然不覺自個兒掀起多大風浪的野風,一過神時頻搓著兩臂,頓覺殿上似是刮過幾道陰風。


    「怎麽感覺有些冷?」


    「是很冷。」朔方觀察完葉慈的反應後,頭一個站起來清場,「來人,關窗了、關窗了!」可剛被雷劈過的神捕們,大多猶處於震驚狀態,朔方無奈地提拎起他們的衣領,一個個都趕去大殿四周,獨獨留下那尊他趕不來的大人。


    「宮主,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忘了告訴我?」葉慈轉過野風的身子,麵沉如水地問。


    她茫然地揺首,「沒有哇。」


    然而葉慈卻不采信她這說詞,於是接下來的幾日,他皆是以防盜防小偷的態度,牢牢嚴守著野風的周遭,並仔細過濾與她接觸過的每一個人。


    自從離開她家後,野風就已很久沒再被他這般全麵監控過日子了,眼下她除了上茅廁和沐浴時可獨自一人外,其他的時間,在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她全被他盯得緊緊著。在她抄書工作時,身後有他盯著;走路時,手有他拉著;吃飯時,嘴巴有他喂著;睡覺時,有他在一旁躺著……好吧,雖然美男隨侍在側的溢味很不賴,但那不代表他那怨婦般的眼神,和他時時刻刻防敵來襲的姿態,她也同樣消受得起。


    她雙手合十向他告饒,「能不能告訴我,你這麽緊巴巴的跟著我,就差沒長在我的腰帶上是為哪樁?」


    「飽暖思淫欲。」葉慈神色不善地瞠著她,沒想到她自說了這話後,她就從沒想過要跟他坦白,是他不夠盡責,所以她才會連商量也不想同他商量一下?


    就為這?


    野風錯愣著眼一一好半晌沒迴神,但在見著他眼底,那濃厚得就快要化為實體的幽怨時,她好笑地問。


    「若我說,我思的就是你這一味呢?」既然他都那麽煩惱了,那就讓他更煩惱一點吧。


    青天霹靂的溢味,葉慈終於也有機會體驗了一下,他呆怔怔地瞧著她的小臉,腦中隻剩一片空白。


    趁他還沒迴神,野風心情很好地伸出狠爪,不客氣地在他臉上摸了一把,見他還是沒反應,她又食髓知味地伸出兩手,在他精壯結實的胸膛過過手癮,反正送上門來的機會不要白不要。


    她在臨走前伸指輕彈他的眉心,「不要以為裝純良扮無辜我就會舍不得下嘴了,你好自為之。」眼看野風都偷完香也竊完玉,還拍拍屁股走人了,葉慈卻始終都沒半點動靜,朔方揺頭晃腦了好一會兒,這才走至葉慈的麵前將他用力搖醒。葉慈的三魂七魄總算迴竅,「朔方,她……方才說的是?」


    「宮主看上大人你了。」身為野風私底下同謀的內應,朔方自是不會放過這等機會,適時地在火上添添油。


    葉慈微蹙著兩眉,好似碰上一一個不可解的謎題,愈是想表情也就變得愈迷茫。


    「宮主說過,好兔就要吃窩邊草。」朔方及時拉迴他又飄遠的神智,「你知道,咱們宮主她向來就很節儉,且相當懂得物盡其用的。」


    「所以?」他輕飄飄地落下一句,「不吃近在眼前又現成的你,簡直太沒天理。」他隻是照本宣科啊,她真是這樣說的。


    朔方屏氣凝神地等著他的反應,設想到他既不發表看法,也不出聲吭個兩句,就是一逕地陷入沉思中。「很掙紮?」葉慈有些遲疑地啟口,「也不是……」


    「很惶恐?」


    「呃……」好像也不是那樣。


    「或者有些暗自竊喜?」朔方把能想的、能猜的都端上了。


    他劍眉一挑,「嗯?」


    朔方兄弟深情地上前拍著他的肩膀,「知道知道,你就不必藏著掩著了。」


    「……」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當天夜裏,在野風打算就寢之時,平時早早就已在床榻上躺好的葉慈,今夜卻難得一反常態,抱著自個兒的錦被,神情有些躊躇地站在她的床前。


    她是會吃人嗎?幹啥擺出一副羞羞答答,羔羊要進虎口的模樣?


    野風輕輕歎口氣,推開被子在床上坐起,決心在這事上速戰速決。


    「你自小可訂過親?」


    「無。」他都發過誓此生隻效忠她一人了,他哪可能把心神分給別人?


    「可有心儀之人?」


    「無。」宮中不是兄弟就是姐妹好嗎?


    「可想過嬰妻成家?」


    「沒有……」他所有心思都光在她的身上轉而已。


    「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告訴你。」野風深吸口氣,再乘著氣勢一鼓作氣向他表白,「我看上你了,想把你攥在手裏、放在心裏,最好還能吃到腹裏。」遠處花桌上的燭焰爆響聲,在夜裏聽來格外清晰。


    「宮主,你……」葉慈的眉心皺得都足以夾死蚊子了。


    「太直白了些?」


    「嗯。」說驚嚇還差不多。


    「要我含蓄點?」


    「呃……可以嗎?」難道她還要再來一迴?


    「很可惜含蓄我沒學過,溫柔婉約這輩子怕是沒指望了,我家爺爺隻教過我要心狠手辣一擊中的。」感受到夜裏的寒意,野風說完便拉起被子重新躺下。


    還一擊中的……她當這是上戰場打仗嗎?


    她的聲音悶在被子裏,「我不會強迫你,你當然也有權拒絕我,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我一下。」等在被窩裏半天,卻久久等不到他的下文,野風在被窩都暖起來後,悄悄探出頭來,發現自家神官還是抱著錦被,一副傻不隆咚樣地對著她發呆,她轉眼想了想,動作快速地鑽出被窩湊至他的麵前,在他唇上偷了個小吻後,又飛快躲迴被窩裏。


    葉慈好不容易才稍微理清的思緒,在她冷不防的偷襲之下,又再次化為一團漿糊,野風心滿意足地舔著唇瓣,設什麽良心地道。


    「唔……你慢慢掙紮吧。」


    他被非禮了。


    對他行兇的對象,還是完成神宮複興大業,且胸中有丘壑,行事利落果斷,帶領著神宮眾人走出封閉的世界,走向新局,更是宮中人人引以為傲的宮主大人。


    同時,她還是被他如珠如玉般護在懷中,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美好,都捧至她的麵前的同床之人……啊,不,是擁有他魂契之人。


    葉慈記得,他的師父葉潤教導過他,身為宮主的神官,須做到以主上為天,完美執行主上所下達的命令,主動為主上分憂解勞,全心全意信任主上,並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主上等等。隻是,將一切都奉獻給主上,這其中……包括貞操嗎?


    師父沒有告訴過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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