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犧牲自身將你們許出來,你們就是這般迴報我的?」他赤紅著眼,長期遭到關押的感覺,逐漸累積成為一種難耐的暴躁,偏又化不去解不開,於是他也隻能把怒氣發泄在他們的身上。


    倚讕低垂著頭,「屬下不敢。」


    「還不快再去試試如何解陣!」


    「是。」


    司徒霜氣急敗壞地咬著唇,一想到原本唾手可及的宮主之位,就在葉慈出宮找到轉世宮主之後便宣告破滅,他就深恨自個兒當年為何不多許出幾名魂役,好在葉慈有機會成長之前就命人砍死他,而教他更憎恨的是,那個總是在暗地裏壞他好事的清罡真人。


    想當年他隻是一介平凡的神宮少主,天生病弱,又身無特長,雖上頭有個身為宮主的親父對他寵愛非常,但他也知道,在神宮中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一旦失去了父親的羽翼,與這身分所帶來的地位,他與宮外的那些普通凡人並無異處。


    非是他不願甘於平凡,而是每個人在骨子裏,本來就是種名喚為貪婪的野獸,為了保住他所擁有的,也渴望著那些他一輩子所不能企及的,他選擇了鋌而走險。


    為得閱魂錄,他不惜犧牲了自己的生父司徒勤,甚至為獲得實力強橫的魂役,他再進一步犧牲了雙腿作為代價,許出了在魔界唿風喚雨的魘魔流士,爾後又在倚讕的幫助下,派人捉來清罡真人的愛徒,取出壬牛的枏骨化為水,讓他獲得了能以水鏡占卜的力量,甚至進一步逼死了前任神官葉潤。


    他做了那麽多,就是為想得到這座由藥神一手打造,在他眼中如珠如寶的雲取宮,為了能坐在西宮那個唯有神宮宮主才能坐上的藥神之位,讓他能夠永恆地站在雲端之上俯看世間,他什麽代價都願意付。


    可清罡真人卻破壞了這一切。


    每每他想透過水鏡占卜傳世宮主的下落,好讓流士他們先葉慈一步去找到新宮主,遠在雲取宮外的清罡真人,就是有法子透過道法察覺他的小動作。隻要他一開始占卜,清罡真人便會衝破距離的圍蘺,那隻不留情的大掌隨即自水鏡中而出,硬生生抓住他的頸項。


    他算一迴,清罡真人就掐他一次……這些年下來,他的占卜之能變得毫無用武之力,也白白錯失了找到轉世宮主的機會。


    偏偏掌握著西宮的葉慈也硬氣,這些年下來拚著性命不要,和那些神捕又有著藥神的護佑,魂役們縱使武力或法力再高強,亦不能與他們身上的神恩叫板……都因他們,那個同粗鄙村婦沒兩樣的女人,竟就這麽進宮了,哪怕他派出再多人手,她就是命大的沒死在路上,反而還迴到宮中打算搶走他的一切。


    這教他怎麽甘心?又如何能夠放棄?明明神宮中所有的一切本就該是他的,她一個也不知哪來的野種,又怎能與血統高貴的他相較?


    她憑什麽就能理所當然的得到葉慈的承認?而藥神又為什麽要將無上的法力賜予她?她不過隻是個來自世俗間,還位在社會階層最底下最不堪入目的螻蟻而已,她付出過什麽?她似他一樣給過巨大的代價嗎?她怎能什麽都沒有做,就平白獲得了他作夢都想要的一切?


    明明神宮就是他的,他才是神宮最好的主人,這教他要如何壓下胸口的這股不平?


    將身子半倚在閣門外的倚讕,收迴觀察司徒霜的目光,自袖中取出一枚毫毛大小的冰針,揚指朝司徒霜一彈,確認冰針已自司徒霜的頸後刺入後,他的目光淡淡劃過站在樓梯轉角的流士,與他四目交接。


    司徒霜想方設法,急於離開神陣所造成的囹圍之時,位於西宮的野風已將手邊的瑣事處理得差不多,率著宮內泰半的神捕浩浩蕩蕩地前來,準備找司徒霜一清舊賬。


    野風揚起左手,飛快地掐了個手訣之後,困住司徒霜的神陣陣圍,在早晨的日光下看來,就像一顆巨大的彩色泡泡,正靜靜包圍著東宮。隨著她的手訣改變,泡泡的範圍便漸漸開始縮小,將司徒霜與他的魂役們驅趕至東宮開元殿的正中心處後,這才緩緩消散。


    在倚讕的扶持之下,司徒霜好不容易才在輪椅上坐穩,他不適地低首輕咳了幾聲,滿心不快地看著野風就這麽大揺大擺的闖進他的地盤來。


    「你來這做什麽?」


    身著一襲颯爽男裝的野風,先是打量了正殿的擺設與裝飾後,她這才慢條斯理的轉過身正眼看他。


    「要你滾出雲取宮。」還能怎麽著?自然是來通知他搬家的。


    「放肆!」


    「先任宮主仙逝已有十三年,這十三年來你借住在此,一文錢從沒付過,我要的也不多,就算你白銀十三萬兩好了。」開什麽玩笑,這麽多年白白吃她的用她的,還不許她趕人搬家?乞丐趕廟公也沒他那般厚臉皮。


    司徒霜怒極反笑,「我取用自家之物,你憑什麽來跟我要錢?」


    「就憑我是房主。」一朝翻身,坐擁無數家產的野風很是趾高氣昂,「葉慈,等會兒把他身上的東西都給扒下來,那也是神宮財產,記得一件也別落了。」


    「是。」葉慈還真的把兩眼定在他那一襲華麗的衣著上。


    從沒遇過野風這等氣質勝過刁民的人等,司徒霜一張病容白了又紅、紅了又翻白,從沒想過一個再低賤不過的今野村婦,也敢向出身高貴的他出言不遜。


    「你敢?」仗著身邊有兩位相級高階的魂役,司徒霜麵色陰沉如水地握緊了拳。


    野風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很不給麵子地笑得兩肩一抖一聳的。


    他毛火地問:「你笑什麽?」


    她伸指揩去眼眶間笑出來的淚水,「這位少爺,迴家找找你忘了帶出門的腦袋吧,你爹地下若是有知,八成會羞愧得再死一遍。」


    「你胡說什麽?」


    「說你蠢唄。」一野風唾棄地拆開他自以為是的保護殼,「這位沒臉沒皮沒見識沒用處隻會躲藏在魂役背後,還死死扒著我家門檻說什麽都不肯走的客人,你當我和你爹一樣,會愛護著你這朵長歪了的嬌花?食食人間煙火吧,這世間是很殘酷的。」


    「給我滾出去!」司徒霜被她調笑的言論氣得臉色鐵青,簡直就像是剛自墓地裏爬出的厲鬼一般。


    她還嘲弄地將他的身子上上下下瞄了個遍,「鳩占鵲巢還以為自個兒真是隻鵲了?不知所請。」司徒霜的胸口劇烈起伏,「我乃先任宮主之子,這神宮自然是該由我來繼承,哪由得你這來曆不明還不三不四的女人叫囂!」野風兩手捧著心房,故意歪倒在葉慈的身上,麵上一派陶醉狀。


    「聽聽,這話說得真是無與倫比無可比擬無可形容的無恥啊。」怪不得會搶別人的家產搶得這麽理直氣壯了。


    「嗯。」葉慈又好笑又無奈,但看上去仍是神情凜然。


    「你……」


    她截住他的話,不緊不慢地道:「你當神宮宮主是家族世代罔替?你的腦子是沒自娘胎裏一塊兒帶出來還是被門夾了或被豬踩了不成?咱們玩的是轉世製的,你命格不好運氣不佳沒投了個好胎,所以轉世再怎麽也轉不到你身上來怪誰?本宮主身上可忤著十來位的先宮主呢,你一個莫名其妙搞不清楚本分貪心過了界還死皮賴臉賴著不肯走的潑皮兼廢物憑什麽來跟本宮主叫板?」司徒霜被她這麽一長串不停頓還順暢無比的話語一堵,胸口的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他渾身顏抖地握緊了輪椅椅架,終於忍無可忍朝身後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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