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困難地啟口,「這保鏢要上哪請?」雖然現實很難以接受,但隻要為了她好,隻要她能無憂,他什麽都願去做。


    說到這一點,野風就是自信滿滿,眼中都綻出期待的亮光。


    「自然是什麽生意都肯做的黃金門。」周遊列國那麽多年來,黃金門的大名她早聽得再耳熟不過,她更知道黃金門的信譽有多可靠。


    不光是極山道觀的斐然這麽說,連她也這麽說?隻是一個門派,能抵得過那麽多相級中階或是高階的魂役們?會不會太托大了?


    葉慈有些懷疑,「他們能行?」


    她甚有底氣地揚起下頷,「當然行,他們年年上墳燒紙錢可不是燒假的。」那些個高人,可是專做魂紙魂役這生意的。


    低首看著她抬起下巴,葉慈忍不住伸手撓了撓,然後就見她又舒服的眯上眼晴,這讓他嘴邊不禁逸出一絲笑意。


    待到其他人都重新打點好後,野風也不管外頭風雪大不大,或是日色將墨,在她的吆喝下,一眾人等都上了安排好的商隊馬車一並按著商量好的路徑兵分三路前進。


    接連趕了十來日的路途,眼看就要步入雲取宮所在的青麟國了,可就在他們趕至青麟國的鄰國男兒國之時,商隊的馬車皆整齊的停下不再急吼吼的趕路。


    位於男兒國邊境的商嵐縣,正逢百年難得一遇的雪災,盡管男兒國皇帝已派大軍前來賑災,但因災民人數過多,與天候日益惡化,再加上大軍所攜來的軍醫嚴重不足,一些本就受傷的災民,在頂受不住寒冷的天候而紛紛著了風寒,隨後一人傳一人,漸漸演變成大規模的患病。


    於是野風就走不動了。


    控製不住滿腔救人熱血的她,一古腦地投入了救災行列,並順手拉上了所有打小起就習醫藥的神捕,直接讓葉慈去與男兒國軍隊那方麵的人商量過後,借來當地衙役,開始替聞訊前來的災民們義診。


    天不亮就起床的葉慈,帶著朔方他們去大軍駐地取來由男兒國富商所獻的藥材後,便頂著撲麵的風雪將那幾車的藥材給拉迴了縣衙。連停下腳步喝杯熱茶的時間都沒有,葉慈在外頭的災民又開始排隊,等著縣衙大門一開就進來求診時,已快步走至縣衙的廚房,先確認用來熬煮湯藥的柴火是否足夠,和派發給災民暖身的米粥是否已熬妥確認一切都照舊進行順利,他便職了一份熱騰騰的早膳,快步走至問診的大堂,再輕輕揺一一連幾天都是睡在堂上的野風,一勺勺的將熱粥喂進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野風嘴裏,再替她打點一下門麵,這時,負責維持縣衙外秩序的鬆崗,已將第一波病人給請進了縣衙內。


    雖說每個神捕都會醫藥也會看病,但他們皆沒野風來得有經驗,於是泰半的病人都是由野風接手,因此往往一整日下來,最累之人也是她,但她不以為忤,也從不說苦,她總有無比的耐心為每個人看診。且很懂得嘴上花巧的她,也總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往往沒片刻工夫便將每個病人給哄得心情不再那麽陰而這些,皆是沒有經驗的神捕們所做不到的。


    葉慈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又或者該說,他不懂她為何要那樣去討好每個病人,明明她就是在救人,該彎下腰、該求人的,不該是那些病人嗎?


    然而野風卻在百忙中偷空這麽告訴他。


    「腰杆算什麽?能讓每個人都開心比較重要。」一直都隨侍在她身側的葉慈,看著她不斷拿手揉著她快笑僵的臉龐,和她眼底下因疲憊而生的青痕,他張了張嘴,很想告訴她不要為了讓他人開心,而將她自個兒給累得至此,可他又不知該不該開口,因他看得出來,她是盡心盡力的投入,她情願。


    野風伸手扳著酸澀的頸子道:「我不博愛,更討厭假仁假義的作為,當然我更不會有什麽大善天下的宏圖偉願,我不過是想盡力救治我的病人而已,救身,也治心。」葉慈頓時止住了想強行帶她去休息的衝動,靜靜地看著在這陰沉的雪季中,唯一似朝陽般發光發亮的她。


    她還歪著腦袋問:「倘若不想救人,你們為何習醫?」原來……


    原來就隻是這樣啊。


    在他腦中那團一直都驅不散的迷霧,就像吹拂過三月楊柳的清風,雲時將雲霧都打開,讓他接觸到了另一片他從未看見過的天地。他仔細迴想著雲取宮曆任宮主的作為,再想到她這陣子下來所做的,他總覺得,比起總是據在一方自視高潔的雲取宮,生在草根中的她,比任何一任宮主更加貼近賜給世人恩典的藥神。


    那晚在野風又再一次打算將就著點,再次趴在大堂的桌案上睡一晚時,葉慈悄然無聲地背起她,由朔方在她身上加了一襲大氅後,頂著綿綿密密織如雨網的雪勢,葉慈在雪地中一步一深印,帶著她前往男兒國賑災將軍所替他們安排的臨時行館。


    夜色迷蒙中,街上家家戶戶大門處照明用的燈籠,將雪地映成一地霞色般的溫暖,一如縮在他身後的野風,用她溫暖的身子暖暖地熨在他的身後。他頓住步伐將又往下滑了點的她往上挪了挪,繼續在漫天的雪花中背著她前進。


    早就累得趴下的野風,在揺揺晃晃中,似醒非醒地以臉頰磨蹭著暖了她麵頰的背脊,猶不甚清醒的她縮著臂膀,環緊了正背著她走的人。


    「……爺爺?」


    葉慈踩在雪地上的腳步有那麽片刻的停頓,在他繼續往前走時,野風掲開了覆在她身上的大氅一隅,就著迎麵的寒風,當下神智悉數迴籠。


    「我睡多久了?」她懶懶打了個嗬欠,然後貪戀地又再縮迴他的背後。


    「不久,宮主可再多睡一會兒。」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的,今晚葉慈的音調聽來格外溫柔。


    野風在步伐的揺晃中,差點又被他給揺得再睡迴去,她勉強打起精神,脫離他帶給她的小小春天。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這陣子,她不是沒有看見他眼底的疑惑,也不是沒發現其他神捕的百般不適應。但她都視而不見,隻管等著時間的消磨,磨平他們以往的堅持與驕傲,也磨滅他們曾有過的想象;再赤裸裸的把世俗的現況擱在他們的身邊,好讓他們近距離的將它看清楚。


    「從不曾。」豈料葉慈的答案頗出乎她的意外,畢竟在她以為,能夠深刻的把神官的職責刻在骨子裏的他,絕非是在數百年的道統之下,能夠接受她這與眾不同宮主的第一人。


    野風有一瞬間的怔忡,好一會兒,她才慢條斯理的環緊了擱在他頸間的手臂。


    「我就是這個樣,沒法子改的。」她埋苢在他的頸間喃喃地道:「我的骨子裏,從來就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宮主,有許多事我做不到視若無睹,所以你要做好準備,你的神宮,不見得能接受這樣的我。」葉慈完全不把她隱藏的憂慮給看在眼底。


    「我能接受你就成了。」她再特立獨行又如何?他這一生,就隻認一個宮主而已,哪怕她是好是壞,是佛是魔,他總會站在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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