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荒山裏的牛棚,從廢棄的程度來看,起碼有幾個月無人來往了。


    陸禾垂著頭,眼睛不閉,兩隻手各自按在腰間的兩把斬刀上。


    一抹慘淡的月光,從半空鋪下,然後便起了風,將人的影子拉扯得光怪陸離。


    像某種預警一般。


    不知名的怪叫,從黑狗城後的深山,傳入耳朵裏。


    陸禾不自覺後退了幾步,以便讓自己處於一個隨時能遁逃的位置。


    原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天狼,頭顱“咯嘰”扭動了一下,牽動的骨骼仿佛受不住拉扯,骨節鬆脫。


    陸禾雙目怒睜,一個後翻身,躍上離得不遠的老樹。


    天狼閉著眼,歪著頭站了起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血發如瀑,散下來,垂過了腰際。


    那一張猙獰的麵孔,在月光的映照下,滿臉刀疤像攀爬的蜈蚣,隨著表情不斷蠕動。


    一條血色小蛇,從天狼右眼探出頭來,帶出一股血珠子迸濺。


    為了安全起見,陸禾早早把兩柄長劍藏了起來,誰知,眼下這血人僅雙手一張,手掌微合,兩把長劍像生了眼睛一般,被重新抓在手上。


    “阿度!”陸禾咬著牙。


    血人一聲厲嘯,雙劍齊斬而下,驚得陸禾急忙躍後,不敢耽誤片刻,往深山裏遁逃而去。


    深山。


    一聲驚怒無比的長嘯,刺破了死寂的夜空。


    “便是這種聲音。“陳肖聲音發沉。


    徐安沉默了一下,抬頭環顧四周。


    他從帝島來此,便是為血人而來,孫裴的話,隱隱還迴蕩在他耳邊。


    連黑狗那樣的異獸,都被蚩尤之血侵蝕而死,而那個蚩尤年輕人,憑得什麽,居然活到了現在。


    “還有一件事情,那夜我趕過去的時候,好像有另外的高手在,不過同樣製服不了血人。”陳肖插了一句。


    另外的高手?莫非是蠻荒那邊的人?


    這應該是有極大可能性的,畢竟最後的蚩尤之血,都在那個蚩尤年輕人身上。


    “當家的,照著我說,直接將那東西圍住,合力剿殺就成了!”鍾南羽提議道。


    徐安有點無語,這種莽夫的邏輯,永遠隻有一個字——幹。


    “不行,那夜我們也看到了,血人的戰鬥能力,哪怕我們一起上,也未必能傷他半分。我覺得,還是從長計議,布一個局比較穩妥。”陳肖在一旁道。


    無疑,陳肖的見解,比鍾南羽犀利得多。


    自天狼吞入蚩尤之血,已經過了近一個星期時間,自然,異變得也會越發厲害。


    不過,徐安依然有信心,將這個血人困殺。


    ......


    峰嶺上,陸禾又立了一夜,直到露水將黑袍打濕,才沉默著躍了下來,扶起奄奄一息的天狼,往深山走去。


    陸大桃給陸禾的任務,是將天狼帶迴極北蠻荒。


    怎麽帶?如何帶?扛著天狼走麽,不怕他忽然暴起化身血人?


    隻有蚩尤人的身子,才能作為器皿,莫非要陸禾作為第二個器皿?再說了,蚩尤之血已經完全融入了天狼的身子裏。


    陸禾皺著眉,和天狼當初的目光一樣,透過層層的高山,想看清山那邊的海麵。


    可惜,他什麽也看不到。


    黑狗城一帶,幾乎已經沒有了行人。


    徐安讓陳肖帶著人,在白天時候,繞著整座連排老山尋了幾遍,直到確定附近再無人煙。


    “你要燒山?”陳肖驚了驚,一時沒想到,徐安的手筆居然這麽大。


    黑狗城後的深山,起碼有十餘座,而且引起大火的話,甚至會波及到下方的黑狗城。


    徐安臉色堅毅,“沒其他的法子,金蟠和紅虺沒來,付明潔重傷沒來,隻能用火,如果範圍太小,恐怕圍不住血人。”


    陳肖沉默了一下,最終點點頭。


    非常時期,確實要用非常法子。


    “要不要等到晚上?”鍾南羽開口。


    “午時之後,天氣會幹燥一些,按著你們所言,那個血人總是晚上出沒,晚上反而不好。”徐安淡淡道。


    燒山是不得已而為之,要知道,燒了山之後,留下的惡果是極重的,若非萬不得已,徐安不會走這一步。


    而且,時間真的不多。


    不知為何,離開帝島之後,徐安便總覺得心頭隱隱不安。


    那處荒蕪的牛棚裏。


    陸禾還在苦思,如何將天狼體內的蚩尤之血,完完整整地帶迴極北蠻荒,帶迴陸大桃的麵前。


    這是一個難題,很大的難題。


    他不能殺天狼,天狼若死了,體內的蚩尤之血便會腐朽,但他也不能放任天狼,化身血人的那一幕,真的太可怕了。


    陽光略微刺眼。


    不知覺的,陸禾隻覺得附近的天氣燥熱起來。


    鬆了鬆裹緊的黑袍,陸禾眉頭皺了起來。


    在深山中,他也呆了兩三天,以往的時候,並無這樣的燥熱。


    陸禾抬起頭,看向天空之上。


    一隻不知哪兒掠來的飛鳥,正驚慌失措地啼叫,拍著翅膀往前遁逃。


    陸禾大驚。


    他幾乎一輩子都生存在苦寒的極北蠻荒,對於燥熱的氣氛,是最敏感不過的。


    咬了咬牙,陸禾彎下腰,再也顧不得,將奄奄一息的天狼背上了身,隨後高高躍起,衝向下山的路。


    “血腥氣在這座峰嶺聚得很濃,我看了一下,挺高的,至少......以顏福那種層次,也無法躍下去。”陳肖開口道。


    徐安點點頭,隨後神色平靜,看著漸漸攀升的四頭火龍,齊齊往峰嶺上蜿蜒而去。


    沿途之中,迅速將林木灼燒起來。


    要知道,徐安的燎手功,連海都能燎,更別說峰嶺了。


    ......


    陸禾冷著臉,抬起斬刀,將一條竄來的火龍逼退。


    趴在他後背上的天狼,整張血糊糊的臉,莫名地晃動了一下。


    陸禾餘光一掃,整個人驚了驚。


    進退兩難之下,隻好躍身迴到牛棚附近,跳入旁邊的一個汙水潭子裏。


    嘭!


    陸禾神色陰鬱,將天狼摔在潭子裏。


    爾後,整個人瘋狂地抬起雙刀,厲嘯著往衝來的火龍斬去。


    在水潭裏趴了一會,天狼眼珠子一動,拉扯著骨節,霍然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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