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那條腥味彌散的魚鮮街市,徐安站在了那棟有點破舊的雙層小樓前。


    “任小玲!”徐安沉默了會,仰頭喊了一聲。


    鯨族人,聽起來就和巨鯨有著關係。


    徐安的聲音剛落,一個中年男子,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屋裏探出了頭。


    “你啷個哈?”


    “我找任小玲。”


    中年男子哦了一聲,蹬著樓梯跑上了二樓。


    任小玲還沒有睡醒,昨晚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騎在那條三四十米的巨鯨上,伏著身子在鯨頭上,快活地在海洋裏徜徉。


    敲門聲太響,讓任小玲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


    “小房東,樓下有人喊你。”


    任小玲應了一聲,呆呆地揉了揉眼睛,走到窗戶邊,往下看的時候,發現徐安正站在自家樓下,抬著頭咧嘴衝她笑。


    “笑你姥姥!不見!”任小玲怒道。


    中年男子得了令,又噔噔噔地跑下了樓。


    “你啷個啊,人家不見你!”中年男子推搡道。


    徐安皺了皺眉頭,原想著和任小玲也算半個熟人了,沒什麽問題的。


    徐安哪裏知道,自從他跟著老黑上了捕鯨船的時候,任小玲已經將他當成了仇人一般。


    眼鏡男張偉是在徐安吃了閉門羹之後,才大咧咧出現的,自然,他也認出了這個碼頭工人。


    “喂!”張偉小跑過來,手裏提著的一個禮盒也隨著屁顛屁顛。


    “幹嘛呢,不好好在碼頭扛貨,你幹嘛呢!”


    徐安轉頭看了一眼張偉,暗想這家夥不會把他當成情敵了吧。


    “記住了,我們小瓶城愛魚護魚協會不歡迎你這種人。”


    什麽東西?愛魚護魚協會?


    很無語的,任小玲穿著一件白t恤,t恤後麵,果然印著小瓶城愛魚護魚協會幾個大字。


    任小玲瞪了徐安一眼,隨即轉身往魚鮮街市外走去。


    張偉指了指徐安,也樂嗬著屁顛顛地跟在後麵。


    徐安很無奈,這一天到晚的,不是抗議捕鯨船,就是什麽愛魚護魚,累不累啊。


    小瓶城西邊碼頭,向來是早晚魚市的最熱鬧地方。


    一個老頭正饒有興趣地挑著魚,忽然聽見一陣又一陣聲浪,在擴音喇叭的效果下,越來越響。


    “又來了!那群瘋子!”


    “可不是,什麽狗屁愛魚協會的!”


    任小玲走在最前,喊著喇叭,張偉則顫顫巍巍地護在任小玲身邊。


    徐安一臉愁苦,站得遠遠的。


    人家買魚賣魚怎麽了,又沒吃你家大米。


    有時候,徐安不明白,任小玲做這些事情,到底圖什麽,一個弱女子,還能改變這個世界的生物鏈不成。


    幾個躲在碼頭上的男子,看起來早有預謀,任小玲領著的十餘個人走過來的時候,這幾個男子,立即提著棒球棍衝了出去。


    自古都有一句話,擋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任小玲咬著嘴唇,似乎也沒料到這種情況,跟在她後麵的人,不過是一些老來無事的老頭老太,一看這情況,立即撒開腿就跑。


    “我迴去打電話報警救你!”張偉留下一句,也撩開腿跑了。


    打個電話還要迴家打麽。


    鬧哄哄的碼頭,幾個男子圍住了任小玲,恰好有一籮筐的鮮魚被不小心踢翻,登時,那些脫水的魚不安地翻身跳動起來。


    一個男子踏步,似乎眼睛不好,踩到一尾鮮魚上。


    鮮魚魚頭一歪,魚血從魚鰓兩邊迸了出來。


    任小玲“啊”了一聲,急忙蹲下來,抱住男子的腿往上提。


    傻子。徐安歎了口氣。


    說實話,這種聖母型的人,如今真的很少見了。


    人來人往,皆為利忙。


    “聖母婊,你鬧夠了伐!你不給我們賣魚,我全家喝西北風啊!”男子喝道。


    一言既出,旁邊的人都快活地附聲起來。


    “好端端一個人,肯定是腦子秀逗了,才會做這些蠢事情。”


    “你看看這世界,除了你不吃魚,哪個不吃!”


    “嗤,你們看她,脖子上還帶著魚骨頭呢。”


    任小玲紅著眼睛抬頭,“不是魚骨頭,是鯨骨!”


    “鯨你姥姥!”男子抬腿,準備一腳照著任小玲踹下來。


    英雄救美這類事情,徐安原本是不喜歡的,不過,任小玲對他來說,是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小瓶城鯨魚灣,隱隱的,徐安覺得和任小玲肯定有關係。


    所以,男子打了一個趔趄,像戲台上的醜旦,跳著腳往後倒,最後摔在地上。


    “這個也是狗屁愛魚協會的!都是蠢東西,打他!”有人喊道。


    但凡出了事情,往往女人可以幸免於難,但男人,總會被區別對待,比如,現在那幾個男人都撇開了任小玲,揮著棒球棍魚竿往徐安衝來。


    無奈地是,任小玲跟沒事人一樣,還玩著黛玉葬花的情節,捧著那條死魚,嘴裏不斷碎語。


    “走啊!傻子!”徐安氣笑了,也顧不得,一把抓住任小玲的手,往前跑去。


    都是普通人,總不能將人打殘吧,何況,人家本來就沒什麽錯,不過是任小玲多事罷了。


    “它還沒斷氣,我在跟它講話!”任小玲不服氣地開口。


    “還跟魚說話呢,再晚一點,你就要跟外科醫生說話了。”徐安苦笑。


    從西邊碼頭跑出來,沿著海堤街,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慢往前走。


    走得累了,任小玲停下來,靠在海堤街的欄杆上,出神地看著遠方的碧藍。


    “我知道我很蠢,總喜歡做這種事情。我也想啊,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吃魚吃肉,營養均衡身體健康。但我就控製不住,一見到那些死魚翻白的眼珠,我就想哭。”


    如今的社會,自小起,媽媽奶奶都會要求你多吃魚,蛋白質豐富而且利耳目。


    徐安沒法想象,這任小玲生活在一個怎樣的家庭。


    鯨族人,到底又有怎樣的古訓,魚鮮不沾。


    任小玲握著脖子上的鯨骨,神情微苦。


    “你不明白的,若是有的選擇,我何嚐不想像正常人一樣。”


    徐安淡淡開口,“就因為是鯨族人?”


    聞言,任小玲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徐安,“你怎麽知道?我沒對人講過的!”


    這些話,該對鼇猿說的,那個神通廣大的斬蛟會二當家,想來肯定不簡單。


    徐安笑了笑,指著遠處的海麵,“我不想瞞你,我也見過巨鯨,和你見的一樣,也是三四十米長,我上捕鯨船,不過也是為了方便去找它而已。”


    任小玲顯然不信,“鯨族人才能聽得懂鯨語,你騙鬼呢。”


    “你那些鯨語魚語的......古怪得很,我雖然沒聽懂,但它來的時候,我會感覺得到。”


    任小玲沉默了下,忽然翻過欄杆,走到了海灘邊上。


    正值漲潮,一波一波的浪頭推過來。


    這種情況下,海魚一般不會出現,道理很簡單,除非是傻子,不然離得這麽近,被浪頭推上灘,就要渴死在岸上了。


    讓徐安沒想到的是,任小玲雙手合十,放在嘴唇下,嘴巴微動,不知說著什麽。


    一瞬間,許多海魚,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全都往任小玲躍了過來,躍入浪頭,悍不畏死地躍到任小玲腳下。


    “我和它們說,我想它們了,它們就過來了。”任小玲顯得很高興,隨後,又小心地將一尾尾海魚送迴了海水裏。


    徐安臉色吃驚,還真是有魚語的,這任小玲,如鼇猿所說,好像真的不簡單啊,要知道,這大千世界,不同物種的東西,是極少能相互交流的,當然,除了某些特意馴養的。


    任小玲,宛如一個魚公主一般,怪不得鼇猿說,跟在任小玲身邊,就會有巨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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