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是島人的事情,徐安一直冷靜接受,這島人的血脈,算是母親留給他唯一念想的東西了。


    印象中,母親顧小昭總是溫柔怯弱,父親徐傲元則剛強無比,在顛沛流離的日子裏,緊緊護著徐安和母親。


    徐安很想知道,父親和母親如何認識,要知道,母親原本是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個島人,而父親,是燕都徐家的內定繼承人。


    命運真是很奇怪的東西,將兩個素不相幹的人,緊緊纏在一起。


    隔著麵具,徐安輕歎了一口氣。


    這份血脈,該如何覺醒,是否如他所想,類似複生的能力。


    “快些!”六手老人見徐安有點耽擱,重重吼了一聲。


    這是最後一次了,若是徐安經過儀器旁邊,儀器還沒有響的話,無疑,那個原本的盧銘,恐怕已經死了。


    六手老人開始後悔,當初若是不顧一切掀開那個盧銘的麵具,看清楚他的樣貌,也不至於今天這般糾結。


    戴眼鏡的小老頭眼睛抬了抬,目光依然清冷,看著徐安,一步一步,準備經過儀器旁。


    徐安平靜住唿吸,他是島人,他真的是島人。


    啾啾!


    啾啾!


    儀器頂上,一盞彩燈急速亮轉。


    徐安心頭大喜。


    六手老人臉色怔了怔,似乎結果有點出乎意料。


    戴眼鏡的老頭嘴巴微動,“老六,無誤了,他真是島人,這儀器向來不會出錯。”


    說完,老頭帶著人,扛著儀器往裏走,片刻沒有停留。


    圍著的人,也很快散去。


    六手老人徹底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盧銘,你別怪我,這種情況,我不得不小心。”


    在六手老人心裏,已經信了九分,自然,也有可能是另一個島人鳩占鵲巢,但這種事情,誰又會信,隨著組織的不斷剿殺,島人已經越來越少了,許多人窮其一生,也未必見到一個。


    徐安淡淡開口,“前輩嚴重了,我明白的。”


    六手老人嘴巴笑了笑,“放心吧,你好好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徐安暗笑一會,點了點頭。


    ......


    離著燕都很遠的地方,大概是一個邊境處的小鎮,一架直升機緩緩飛起,繞著小鎮頭頂,盤旋了好一會,才迅速離開。


    陳薇薇醒來的時候,發現腦袋很疼,像被人用錘子狠狠敲了幾下,轟轟地響。


    周圍的環境,讓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陳薇薇,忍不住心頭大駭。


    破敗的老牆,發黑的家具,以及,三個不斷搖晃著她身子的半大孩子,哪怕最大的那個,看起來也就四五歲。


    “娘,我餓。”


    “娘,我要死了。”


    “娘,寶寶要吃果果。”


    陳薇薇有點心酸,她看得出來,這三個孩子,真的餓極了,其中一個,還抓著半截生地瓜,啃得滿嘴是泥。


    隻是她不明白,睡覺前,明明是躺在燕都三島碼頭的棚屋裏的,怎麽一醒過來,就來了這裏。


    床頭斑駁的木桌子上,立著一麵無數裂痕的鏡子。


    陳薇薇側著頭照過去,整個人身子瑟瑟發抖......


    小鎮後麵的山包上,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年輕人,眼睛玩味地眯了幾下。


    英俊年輕人旁邊,另有一個侏儒背手而立。


    “她該醒了。”年輕人笑了笑。


    “恐怕會嚇壞吧。”侏儒歎了一口氣。


    計劃很完美,這招偷梁換柱,幾乎天衣無縫。


    侏儒轉過頭,恭敬地看著旁邊的年輕人。


    “生活一落千丈,反差性太大,這種戲劇看起來才有意思。”


    侏儒沉默了一會開口,“怕是二頭領那邊不好說。”


    年輕人聞言,幽幽將頭揚了起來,“二哥性子迂腐,總是婦人之仁,難成大事啊。”


    組織裏,有七個頭領,眼前的年輕人叫連白馬,是第七個頭領,也是年紀最小的,約莫三十出頭。


    侏儒心裏淒然,有點想不通,一個塵世保鏢的妻子,為何要費那麽大的力氣,做這麽一個局。


    “三番四次,那個叫徐安的不簡單啊,我查過了,這小子倒是有點意思,每每被逼入死局,總能絕地反殺,我都有些怕了。”連白馬歎道。


    “那個陳薇薇是他的妻子,正好,利用這一點,我可以很輕易地找到他,然後,再找到那個帝島公主。”


    “那種傳承太可怕了,我不得不小心。”


    侏儒開口,指了指山下,“那這個女人怎麽辦?”


    連白馬淡笑,“那個寡婦不錯,有城府有膽魄,連孩子都舍得不要,既然如此,我就給了她一個機會又何妨,讓她去接近徐安。這個世界上,有舍才有得,何況這三個孩子,不過是負重無比的包袱罷了。”


    “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是壓斷脊梁的東西,我還是那句話,婦人之仁,不足以成大事。二哥也是糊塗,居然下了這麽一個蠢規矩,不允許作惡,沒有必要的手段,很多事情往往會變得很複雜。”


    鎮子口的一家院子,陳薇薇不斷晃著劇痛的頭,撈米洗米,想給那三個可憐的小東西做點吃的。


    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為何她忽然換了一張臉,一張普通的村婦臉,再也不是那副傾國傾城的模樣,甚至,她覺得自己的記憶慢慢在流失,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有人給她吃了某種類似記憶催眠的藥品。


    陳薇薇咬著牙,沒有哭,安靜地搖著井,安靜地淘著米,院子裏,三個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響。


    山包上,連白馬轉過了身,“圓頭,你留在這裏看住她,當然,你可以理解為綁架,記住,不要幫她,若是她熬不住死了,以後二哥問起來,就照實說。”


    侏儒點了點頭。


    院子裏,陳薇薇捧著碗,終究沒有吃得下一口,她有想過,逃出這裏,然後想辦法,再輾轉迴到燕都,找到細三爺和徐超,說清楚這一切。


    米缸裏的最後一把米,陳薇薇全煮了,三個小孩沒吃飽,依然餓得哇哇叫。


    陳薇薇沉默了一下,眼淚掉下來,最終沒有收拾東西,而是走迴屋裏,又撿了幾條地瓜放到鍋裏。


    她怕自己記憶完全喪失之後,再也迴不到燕都,再也記不起徐安。


    想想都可怕。


    唯一慶幸的是,她聽從了徐安的話,將備用的隕燧粉隨身藏了一小瓶,算了算劑量,差不多夠兩三個月了。


    一落千丈的生活,換成普通的大小姐,早就忍不住發瘋了。


    圓頭不動聲色地透過門縫,看著對麵院子的動靜,他忽然都有些佩服那個女人了,沒有想著逃離,隻是想盡一切辦法,先不要讓三個孩子挨餓。


    七頭領連白馬說過,他留下這三個小孩,就是要拖住陳薇薇,善良的人,總是太矯情。


    和那個拋家棄子的寡婦一比,陳薇薇的形象越發鮮明起來。


    睡覺前,陳薇薇試圖用水潤了一遍臉後,揪著臉皮往外扯,直到揪起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這臉皮依然正常,看起來沒有不妥。


    陳薇薇很確定,肯定是有一張東西蓋在了她的臉上,那麻癢的感覺,像小時候穿了不舒服的緊身褲子。


    黯然垂下手,陳薇薇臉色發呆,她有點想哭,又怕吵著睡在床上的三個孩子,隻好抓了一條毛巾,死死捂著嘴巴,讓眼淚順著臉頰躺下來。


    院子外,不時有過路的小混混打口哨說葷話。寡婦門前是非多,是古往今來都認同的事情。


    咬了咬牙,陳薇薇走到廚房,抓起菜刀,將菜刀放在枕頭下,也不換衣服,直接躺了下來。


    夢裏,徐安站在她麵前,張開手朝著她擁抱。


    陳薇薇眼睛發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棄子如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不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不醒並收藏棄子如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