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躊躇開口:“我並不是這片土地的孩子,父親母親都是人類,我和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至於我,是在許久的居無定所中,於一個雪夜被父親撿迴家的。”


    無笙拍著小孩的脊背,以眼神鼓勵著他繼續。


    懷中之人畢竟還是個孩子,所以難免委屈,難免不安,難免會想要牽著一個足以給他安全感、強大親和的存在,以供其將心中的苦難緩緩訴說。


    忽地,頭頂傳來了無笙的輕聲詢問:“所以,他們發現了你的不同,將你遺棄了嗎?”


    小孩默默地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


    無笙感到好笑,再次詢問:“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獨屬於孩童的純淨眼眸又投向了人間,其輕聲道:“之後的事情,剛才不是已經看過了嗎?您讓我再次失望一次嗎?這樣地反複折磨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無笙蒙了一瞬,隨後便不受控製的低頭看向那座通天之塔。


    舞者拉著小孩的手,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們。


    但他們卻突然呆楞了下來,連同不斷機械前進的步伐都停頓住了,一大一小似乎在仰望著什麽存在,傾聽著什麽東西發出言語。


    隨後,一張神諭與舞衣降下,孩子卻就此消失不見。


    神奪走了他們希望,將之漫不經心地禁錮在了自己懷中,並讓尚且稚嫩,尚且空白的紙張直麵世界最為黑暗混亂的一麵。


    見狀,無笙突然反應過來,“嗯?你剛才已經看了一遍‘真相’?”


    小孩並沒有出聲,劇目也並未停下。


    見那男人替小孩整理著莊重華麗的禮服衣領,緩緩開口:“小江,明天,不管結果怎麽樣,我都會來接你迴家。”


    無笙的眸光暗了一瞬,小江?


    當真是輪嶼江?


    所以這就是那孩子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為他再次陷入了曾經痛苦又絕望的迴憶之中?


    畫麵還在繼續,祭祀當天一瞬間就過去了,第二天的太陽再次升起,不知因為什麽原因而搖搖欲墜的塔下,竟沒有了一人身影,隻餘那失魂落魄走下來的舞者。


    輪嶼江的父親,並沒有前來……


    他們好像被所有人給拋棄了。


    到了這裏,無笙卻一挑眉毛,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對的地方,於是捏上輪嶼江此時肉嘟嘟的小臉,開口道。


    “你也知道這些畫麵都是通過神的眼睛映出來的,可如果有神不想看見的呢?小家夥,你就沒想過,有沒有一種可能,神在其中做了手腳,你也...從來沒有被拋棄過?”


    “所以,盡管我知道這樣做對一個孩子來說有些不好,但為了解開你自己的心結,還是得勞煩你親眼看下去了。”


    無笙現處於這具軀體內,無論是巧合也好,有人故意安排也罷。


    可事實就是,他已經暫時奪取了神的光輝與權柄。


    他將輪嶼江的臉掰向另一個方向,讓其看見神所閉目隱藏的真相。


    父親從來沒有拋下他的孩子,他極力護著身後重病的妻子,聲嘶力竭。


    “你們先承諾過,如果小江獲得了的青睞,你們就願意讓先滿足我的願望,去治療克莉絲!”


    男人越說聲音越激動,隻是說著說著,他那張飽經風霜卻依然耐看的臉上,便逐漸流露出了難以置信。


    似乎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圈套,隻是他被妻子的病情給蒙上了眼,將自己的孩子給送上了……


    他望向那高聳的高塔,擔心與恐懼猛然襲向理智。


    小江...小江……小江!!!


    近乎發狂的父親被人看管在了屋內,房門緊鎖,就連窗戶都被木板釘死。


    人們不會願意神偏愛上某一人,不會甘願祭品的家屬受到其過分的青睞。


    不過是一個無親無友的舞者,不過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幼童。


    控製他們,輕而易舉。


    隻是得先鏟除一些東西,當然,這些都隻是微不足道的犧牲罷了。


    在這樣一個死寂的夜晚,沒有熱水,沒有吃食,最後的一劑藥也在早上被耗盡。


    “克莉絲....克莉絲,你再堅持一下,小江還沒有迴來,你知道的,那孩子那麽喜歡你,平時那麽粘你,你要是走了,他迴頭怪你我可不攔著,你……”


    他分明想要笑,淚水卻不斷地滴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克莉絲幹涸的手上。


    “如果傷心...就不要笑了,沒事的,沒事的,幫我...向小江道個歉。”


    “才不,你自己去,那孩子還不知道原不原諒我,你要去道歉自己去,別丟下小江,別丟下我,求你,求你……”


    求你,再在這個世界上多停留一段時間,不要一陣風來,就這樣飛走了……


    可重病的妻子沒能熬過這個夜晚,盡管它今夜是如此地風平浪靜。


    壓抑的哭聲在房中響起,一直持續到了月上中天。


    半夜,看守的人聽著身後的撞擊聲,百般不耐地詢問:“幹什麽幹什麽,不要命了是嗎?!”


    泰勒像是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門縫中透出他那滿是血絲的眼,聽其近乎失魂般喃喃:“水……水……”


    “沒有沒有!”


    可他就一直這樣念叨著,那守衛實在被他煩得不行,便端來一碗水,同時將門緩緩推開了一絲的距離。


    但那隻手就趁著這個機會,從豁口處死死抓住了守衛的小手臂,將其朝門內拖拽而去。


    最終,在那守衛砰然倒下時,脖上有著五個無比猙獰指洞。


    路上有人看見泰勒的背影,顫抖著詢問


    “你要去幹什麽?”


    他亦然迴答


    “去接我的孩子。”


    我答應了他的。


    給孩童的承諾,怎麽能夠違約?


    不能的吧。


    泰勒的步伐雖然緩慢,卻每一步都無比堅定,直到越來越多的人手持武器朝他包圍而來,他們全副武裝,麵色濃重。


    看他,他果然不安分,果然想要博取神的視線!


    在第一個人衝上去時,無笙伸手遮住了輪嶼江的雙眼。


    但他依然能夠感受到,手心處長長的睫毛在不斷撲閃著,並且還伴隨著一些滾燙的潮濕。


    無奈的歎息從唇邊溢出,另一隻手近乎安撫地揉著輪嶼江的頭頂。


    最後那名父親,死在了巴別塔塔底,鮮血染紅了好幾階階梯,他卻單膝跪下,並未彎下脊背。


    盡管背上的傷口依然在不斷的朝外滲著血,盡管他的結局如此慘烈。


    可那位父親卻從未遺忘他的承諾,他曾真實又決然的到來。


    有人將他的屍體粗暴地挪開,清水猛地衝散血跡,人們翹首以望,焦急地徘徊。


    至多一天,書籍和傳說都曾說明,至多一天,登上巴別塔的祭品就會返迴,帶著或是他們想要的,又或是他們不想要的答案。


    時間不斷地流逝,他們竊竊私語逐漸變成了大聲的討論。


    “時間過了吧?”


    “肯定過了。”


    “怎麽還沒有人迴來?”


    “等等,你們看!!!”


    原本牢固的高塔變得開始晃動起來,似乎下秒鍾它就會陡然傾倒。


    第一聲尖叫傳來


    “快跑!跑!神要推翻我們的高塔!”


    人群恍若鳥雀般散去,隻剩下了高塔上逐步而下的舞者,還有一緩步而來,額間布滿細密魚鱗的少女。


    -“這就是陸地上的巴別塔,那為什麽,還要我們加入建造?”


    舞者笑得輕盈,迴答說。


    -“可能那位神隻是想要看看,若是以兩個種族合力建造而成的高塔,究竟會不會更加高大,以及,能不能觸及他的權柄?”


    少女看向他,偏頭露出疑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伸出一隻手,“輪霽。”


    “阿西莉亞。”少女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直愣愣地盯住那隻伸出的手,不知該作何反應。


    輪霽哭笑不得,他自然注意到了少女外貌的不同,於是出聲提醒。


    “這位美麗的小姐,要不還是賞臉握個手?”


    “這是什麽意思?”


    “嗯……人類之間表達友善的問好?”


    ……


    後來,就是一個被拋棄的舞者,與一個異族的少女,在次日等來了從塔中而下,神情恍惚的孩童,再加上一個獨居的慈祥老人。


    拚拚湊湊,組成了一個很是奇怪卻又無比溫馨的家。


    可若要究其本身,其實不過是愛與希望的融合,它容得下異族,容得下孤孩與老人,自然也容得下獨一份的眷戀與溫柔。


    但這些畫麵,之前從未被人認真注視過。


    輪嶼江在無笙懷中悶聲開口:“請問可以把您的手拿開了嗎?”


    無笙恍然,將一直遮在孩子眼上的手給挪開,隨後便又聽見那人詢問:“我父親的...屍體,最後有人給他收屍嗎?”


    無笙驚訝:“哎呀,你聽見了?”


    輪嶼江控製住了自己翻白眼的衝動,心道:你又沒捂我耳朵。


    他在輪霽與阿西莉亞相互報上名字時就已經清醒過來,想起了這個遊戲,也想起了之前所有被自己遺忘的記憶。


    所以,他自然也發現了身後這副皮囊裏,究竟裝著誰的靈魂。


    無笙朝後看去,說道:“阿西莉亞和輪霽給你父親和母親下的葬,這還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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