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藥』廬,風淩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商輕雨見狀,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勸解與安慰,隻是默默的陪在他的身邊。


    “這世上有誰能將這江湖上種種奇毒聚在一起,製成一種新的毒『藥』?”風淩雲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問商輕雨。


    商輕雨道:“對於醫道與毒道,我都不懂,但聽說過,各中奇毒之間是相互克製的。一個人若能將這諸多奇毒融合,從而生成另一種極為可怕的奇毒,這想想也是恐怖。”


    風淩雲聞言,隻是深深的吸口氣,道:“而且欲要將這已知的幾種奇毒集在一起,也非是一般人說能為之。”商輕雨忽道:“既然‘美人醉’出自『藥』穀,那不如咱們就去『藥』穀走上一遭?”


    風淩雲道:“我與『藥』穀向來沒什麽交情,跑去問人家這事也不太好吧?還有,我聽說那『藥』穀的主人瓊玉夫人向來不喜歡見外人。”


    商輕雨俏皮一笑,道:“你小子知道本姑娘的好處了吧?”


    看商輕雨那樣子,風淩雲便知道這小丫頭仗著身份特殊。進『藥』穀見瓊玉夫人非是什麽難事。當年在濠州時,這丫頭能為他找來千金難求的凝香丸,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好了,咱們這就迴去好好歇息,待明日一早就出發,應該有個四五日的路程便能到『藥』穀了。”商輕雨抱著風淩雲的手臂,一起往別院走去。


    行至別院,已接近傍晚時刻。走過李晚晴的房間,風淩雲不由駐足下來,對商輕雨道:“你先迴去,我找晴姐談些事。”


    商輕雨點了點頭,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風淩雲本不想敲這門,但腦海中又響起在連天峰時商輕雨的話語,便伸手出去,輕輕扣了一下。隻是過去一會,竟是無人迴應。他不禁生出疑『惑』:“她身有重傷,又是這般時候,去哪裏了呢?”


    風淩雲見李晚晴不在,便又來到李祺的房間外。今日李祺羞怒下山,自己又因去尋渡還禪師問奇毒之事,倒是忘記了這個頗能折騰的小子。於是便也敲了敲他的門,看他情緒是否穩定了些。隻是敲了門之後,都是同樣的結果,無人迴應。


    風淩雲見李晚晴與李祺均是不在,心中不免生出擔憂。恰在這時,有一僧人送齋飯進別院。風淩雲迎上去詢問一番,才知曉李晚晴與李祺已經早早下少室山去了。


    風淩雲聞言,不禁又是一呆。李晚晴下山都不同他說一聲,可見對他確實有氣。風淩雲心裏,不免有些空落落的,畢竟他們曾一起經曆過生死。不過轉而又想到:“晴姐是來盜圖的,被少林寺察覺前下山,離開這是非之地,也是好事。”


    風淩雲思前想後,卻是已經走到自己的住處。但此時他不想迴去,便走向商輕雨的房間。商輕雨打開房門,見風淩雲一臉憂『色』,不由問道:“又怎麽了?”


    風淩雲道:“晴姐他們走了!”


    商輕雨道:“走了不是好事麽?難道你要等著少林寺的和尚來將她抓去問罪呀?”


    風淩雲早先已經想到此處,不過心裏依舊是難受,這才順口說了出來。此時商輕雨的話語,再次提醒了他。當下走進屋裏,與商輕雨一同坐在桌子邊上。


    風淩雲端起桌上茶杯,倒了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水。茶水入口,苦澀之味湧上心頭,風淩雲不禁苦笑一聲,道:“若是這時有酒就好了!”


    商輕雨道:“少林寺的大和尚們都是吃齋念佛的,哪裏會有酒?要不咱們連夜下山去?”


    風淩雲道:“罷了,待明日向方丈辭別再走吧。”


    商輕雨知道風淩雲心裏煩躁,這才想要喝酒。因此便順著他的意,心道:“下了山也好,這少林寺裏的僧人若是得知我的真正身份,也是一個麻煩。”但此時聽風淩雲這般說,不由哼了一聲,道:“方丈那大和尚可不厚道。”


    風淩雲知道她還為覺言勸他出家的事而生氣,不由一笑,道:“咱們雖然是江湖人,但有些禮數卻是不可失的。這覺言大師雖然過於認死理,但卻是真正的佛門高僧。”


    商輕雨也不是氣量狹小的人,隻是因太在乎風淩雲,才會一直耿耿於懷。此時聽了風淩雲話語,心中怒氣便全消了。當下便將頭靠在風淩雲的肩上,悠悠道:“要是我們每天都能這般在一起該多好啊?”


    二人心裏雖然都裝著對方,可為彼此犧牲自己。但想起他們之間的阻隔,卻又都暗暗發愁。


    第二日一大早,風淩雲便與商輕雨來到方丈院中,向覺言告辭之後,便下了少室山,往著豫南的方向走來。


    『藥』穀自百草老人傳下,聞名江湖近百年。三十年前有人做下筆記,傳於世間。風淩雲便是從那些記載中得知關於『藥』穀一切的。此時與商輕雨一齊親至,所見所聞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這是一處密林幽穀,山間長滿了常青樹,終年一片綠『色』。隻有那山間野花,隨四季的變動而開落。此時三月中旬,正是山花爛漫之時。風淩雲自林間采來數種泛著幽香的花兒,編成花環,給商輕雨帶上。人花相映,商輕雨此時美得就像是九天謫仙。不,就是那九天謫仙,也要遜『色』幾分。


    “再走一會,便要到『藥』穀了!”商輕雨說道。一路南來,二人並未急著趕路,沿路遊玩而來。隻是時下朝廷與義軍、義軍與義軍之間連連大戰,不少聞名的景點,卻都是成了廢墟。隻是行到這山間野林之地,才有幾分生氣。


    風淩雲聞言,心下有期待,卻又有害怕,情緒莫名複雜。但此時不宜想這些令人煩心的事,便將心情收拾,與商輕雨並肩而行,道:“原以為這『藥』穀會像是渡還禪師的『藥』廬一般,隻有『藥』味。卻沒想到是這這漫山遍野的花香味。”


    商輕雨笑道:“這裏比起渡還和尚的『藥』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瓊玉姑師姑最喜歡我來她這裏了。”


    風淩雲聞言頓時一呆,道:“莫非這『藥』穀也是你們沉浮宮的?”


    商輕雨道:“不是的,瓊玉師姑與師父義結金蘭,她們各自是一宗之主。哼,你以為隻有你們男人才可以做掌門呀?告訴你吧,這天下人都怕著我師父,敬著我師姑。”


    風淩雲這時才真正曉得,這沉浮宮的宮主,竟然會是一位女子。天下人怕她,那是因為她能主宰天下沉浮。至於這『藥』穀主人,天下人敬她,那是因為她為天下人驅除病疾,救死扶傷。但這二人均是女子,可謂是應了那句話古言:巾幗不讓須眉!


    爭強鬥狠,令天下人對自己畏懼,風淩雲向來不喜。倒是這為天下謀福祉的醫者,風淩雲心裏確實存了幾分敬畏之心。


    沿著山穀再進一程,便聽得山間有溪水喧嘩。待繞過一個小山頭,便見有一條河流自山間蜿蜒而出。溪水衝擊山石,響聲嘩然,濺起的水花白如冬雪。山間傳出啁啾的鳥鳴之聲,與溪水混著,極為動聽。


    人本生於自然,吃喝用度均是來自自然。這等自然之音,雖是沒有嚴格的節律,但與那些人造之曲相比,卻是另有一番味道。風淩雲同音律之道,此時聽著這等天籟之音,心中頓時一片安寧祥和。


    商輕雨這指著那溪水盡頭,道:“再轉過那個山頭,就可看見師姑的棲月居了!”


    風淩雲道:“聽你說來,這瓊玉夫人倒還是一位隱士了。”


    商輕雨道:“師姑博古通今,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無一不曉。百家經典,也是一一精讀。可謂是真正的胸有韜略,文謀武膽俱一身。有一次我曾問她為何不出去揚一番名,也讓那些須眉男看看我們女子的能耐。師姑卻說:‘讀這些,並非是要向誰證明什麽,也不想如沉浮宮一般去主宰天下,隻是興趣而已’。是以你說她是隱士,也不為過。”


    風淩雲的父親風浩天也是通曉百家的厲害人物,詩酒花茶諸道之中的高手,算得上是真正的儒雅風流之士。風淩雲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沾染了不少儒雅氣息。一直以來,他也傳承了此道。他曾進過李善長的書屋,小小年紀便能與馮用坐而論道,算得上是博古通今。此時聽到商輕雨這般說,心裏倒是有幾分快些見到瓊玉夫人的想法。


    走到商輕雨所指的那溪水盡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大約有百畝之地的湖泊。那山間溪水,正是來源於此。


    抬眼望去,湖泊邊上種滿了柳樹。三月春風微微輕拂,柳絮似雪輕舞。那低頭垂入湖水之中的柳枝,點點翠綠更顯柔情。碧波『蕩』漾,映出一片無瑕藍天。在那湖泊的中心之處,但見有一處建築。重樓立在湖心,瓦簷各具姿態。雖然隔得遠,但風淩雲卻還是看到了那上麵橫著打三個大字:棲月居。


    風淩雲做夢都沒有想到,這聞名於世的『藥』穀,竟會是這般風景。他半點也看不出這會是一位鼎鼎名醫的居住之所,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商輕雨見狀,不由輕聲一笑,道:“在你的眼裏,這『藥』穀是不是到處擺滿了草『藥』啊、毒蛇啊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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