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橫澗山,已是接近傍晚時分。遠處有幾戶人家,已在開始生火做飯。嫋嫋炊煙升起,紅日漸漸西沉,陰暗處留下的積雪,愈加硬了,似乎要與太陽硬拚到底。風淩雲等人紛紛下馬,向著那幾戶人家走去。這裏是官道,商人經常往來,天黑在此借宿的人甚多。因此,當風淩雲等人走來時,這些人並沒有多少驚意。


    風淩雲跳下馬背。當年他與李晚晴等人來這裏時,隻有那前麵五六裏的山頭後麵有一座寺廟,名叫法華禪庵寺。而今七八年的時間裏,這裏卻有了人戶,心下覺得新奇,便要親自前去借宿,順便看看這些人是何時搬到這裏的。


    恰在這時,一位老伯扛著一大捆柴自道路的另一頭向他們走來。風淩雲向他行了一禮,道:“老伯,我等是路過的商人,行至此處見天快要黑了,能否在您家借宿一晚?”


    “我家裏有四五間茅草屋,又隻有老頭子一人,若不嫌棄,便來吧!”這是一個年紀約莫在花甲之年的老人,經風吹日曬雨淋,皮膚幹癟得像千年老樹皮。他一開口,隻見一口牙齒已經沒剩下幾顆了。


    風淩雲答道:“得老伯收留,已是萬幸,哪敢嫌棄?”當下便給了朱元璋等人一個眼神,跟在老人後麵。


    老人身子佝僂著,像是被肩上的柴給壓的,但他步履與中年人無異,可見身子骨還甚是硬朗。風淩雲道:“老伯,若不介意,讓小子給你那這柴如何?”


    老人家聞言,停下步子,詫異的看了風淩雲一眼。風淩雲一襲青衫,麵冠如玉,膚『色』白勝雪,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樣子。平常路過這裏的公子哥,什麽時候會說給一個老頭扛柴?這也難怪老人詫異了。老人道:“年輕人有心了,隻是老頭子自覺還有把力氣,若是連一捆柴都扛不動,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風淩雲暗道:“這還是一個有脾氣的老人!”跟在後麵的朱元璋與馮用,相視一眼,不由抿嘴一笑。


    風淩雲又與老人家交談了一會,老人家姓王,三年前逃難至此,家人在逃難中都死完了,隻剩下他一人。至於其他,風淩雲雖有問,但老人卻不願多說。不一會,風淩雲等人跟著老人走至最後一處人家,正是老人的家。


    風淩雲跟著老人走進院子,這是一處典型的農家小院,左邊處堆有厚厚一大堆幹柴。右邊處卻是一些茅草,顯然是用來修補屋子用的。朱元璋等人將馬車退到院子中,底下留下深深車轍痕跡。老人幹癟的雙眼這時忽然一亮,隻是瞬間又恢複老態龍鍾之樣。


    風淩雲四下張望,吩咐郭英郭興等人看好馬車,確有一副富家公子的範兒。一番折騰,總算是兩輛馬車給安排好了。


    夜幕降臨,老人家屋裏沒有燈油,幸得朱元璋等人自己帶了。老人家總共有四間茅屋,他獨自一人住了一間,另外三間便給了風淩雲等人。二十餘人,有五六人輪流守夜,其他人休息。風淩雲、朱元璋、馮勝、馮四人占了那最小的一間屋子。夜漸漸的深了,山間傳『蕩』著野狼猛虎的嘶叫聲,頗是瘮人。但山裏人家早已習慣,並不覺得有什麽。


    風淩雲等人正要睡下,屋外忽然傳來敲門聲。馮勝打開房門,見郭英、郭興兄弟二人站在門外。朱元璋看向郭英,問道:“阿四,你們有什麽事麽?”


    郭英四下瞧了一眼,道:“進屋子說!”


    朱元璋點頭,郭英兩兄弟走進屋裏,郭興率先開口道:“主公,你有沒有覺得,這老頭怪怪的!”


    朱元璋笑道:“你們看出了什麽?”郭英道:“這不是個一般的山裏人,今日我們將馬車推進院子裏時,他向著地上的車轍痕瞧了一眼,普通人哪會注意這些細節?”


    馮用道:“那依郭兄弟看來,這老人家會是什麽人?”


    郭英道:“若沒有猜錯的話,這裏必定是一個賊窩!”朱元璋道:“既是如此,你們晚上就放機靈一些,若有響動,便急忙去查看。當弱,若是沒有什麽響動,那便好好睡覺就是了!”


    郭興聞言,心中甚是疑『惑』,至於郭英,隻是想了一下,道:“屬下知道了!”


    郭興想了許久,還是沒明白朱元璋話間所藏之意,卻是被郭英給拉出了屋子。郭興問道:“你明白主公是什麽意思麽?”郭英答道:“主上之意向來難測,你我聽命行事即可,隻要記住主上命令,不要壞了主上大事便是。”


    郭興似乎明白了,但又似乎『迷』『迷』糊糊,隻是郭英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


    屋裏,馮勝道:“沒想到這兄弟二人竟然也敏覺如此,可堪大用。”風淩雲道:“若是沒看出來好些,不過既然已經說明,想來他們也明白了。”


    朱元璋道:“小四這人聰明絕頂,想透不是難事,怕是他舉動令那老者生疑,那便不好辦了!”


    “沒事,無論如何,馬車裝的都是真金白銀,要他們上當並不難!”馮用說道。


    朱元璋聞言,不由苦笑一聲,道:“這兩箱子財物,已是我的所有,若是這趟失敗,怕是連兄弟們吃飯的都沒了!”


    馮用笑道:“無妨,他們見到這麽多金銀,必會激動,說不定還會內訌,哪還能考慮其他的?”


    風淩雲道:“我與朱大哥都隻想著來這橫澗山打獵,探探軍情,也隻有你馮先生能想出如此妙計。如今隻差看看這老人是不是會去雲龍峰報信了。”


    朱元璋道:“也幸得這冰雪剛化,泥土濕軟,那馬車在山間道上,必會留下痕跡。”


    馮勝道:“現在還有擔心的就是,若是他們當中有厲害人物,不把馬車給拖走,隻取金銀,那就壞了!”


    馮用笑道:“無妨,那一車財物如要帶走,不是一個兩個人能做的。除非他們不迴雲龍峰,卷財物出逃。”


    風淩雲聞言,頓時一驚,道:“若是他們逃了,我們當如何?再有,我倒是覺得若是隻為了探清繆大亨的駐兵之地,隻需跟著這老人即可。”馮用道:“此計若是不成,豈能讓他們把財物帶走?至於這財物之用,可不隻是一處用,你想想,他們拉著兩大車財物,要趕迴寨子,他們要如何去做?”


    風淩雲經馮用一說,便明白了。馮用要用這兩車財物,探清上山捷徑,隻是若是這些人來得甚多,每人分拿一些,各自跑道,又該如何?


    馮用見風淩雲依然皺著眉頭,便道:“放心,這裏除了裏麵幾座山峰,其餘的我都了如指掌,我敢保證,他們帶著財物,走不出橫澗山。再有,若是他們來的人多,各自行道,那更好,所有上山下山的路都探明了!”


    卻在這時,那老人住的屋子傳來輕微響動。那響動雖然很輕,但風淩雲與馮勝一個精神力強,靈覺敏捷,一個武功了得,方圓丈餘內的風吹草動,均逃不過二人耳目。馮勝開口道:“他開始行動了!”


    風淩雲對馮勝說道:“我去跟著他,你看著這裏!”


    若論輕身功夫,馮勝又比風淩雲差了些許。馮勝便點頭道:“小心些!”


    風淩雲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屋子,遠遠墜在這老人後麵。自來到這裏,風淩雲覺得此處所住人戶頗為奇怪,除了前麵那兩三戶人家,這後麵幾戶均是不見有女子出動。一個家庭,沒有女子並不值得奇怪,但若是連著幾戶人家都是如此,那就值得推敲了。再者,這老人說他是三年前來此,可是他茅屋卻還是新舊參半,顯然建好不會超過一年。再有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弱,如何能有他那般力氣?還有,正如郭興兩兄弟所說,若是一般人,又怎會去看他們的車轍痕?


    老人這時已經不似白天那般佝僂著身子,他步履矯健,行動如飛。若非是風淩雲輕身功夫了得,換了別人,恐怕是要跟丟的了。隻是風淩雲也不敢跟得太近,皆因此老極為小心,每走一程,便四下一番察看,翻過兩三個山坡,依舊如此。


    再行一程,但見遠處半山腰處有燈火。風淩雲知道,那裏便是雲龍峰,繆大亨的駐兵所在之地了。


    要打探這繆大亨駐兵之地,並不是很困難。但要探清上山之路,便於行軍,卻是不易。馮用以兩車金銀為誘,就是要看清這些人是如此何下山,如何上山的。


    風淩雲左右無事,又不敢接近寨子,生怕打草驚蛇,於是便沿著山寨之下轉了一圈,『摸』清楚暗哨所在。待來日用兵,大隊人馬隻需跟著車轍痕前進,其餘人馬······


    風淩雲這時頓然一驚,輕聲自語道:“不對,馮用要用疑兵之計,就要知曉每一處上山下山之道。這一次取橫澗山,正麵行軍非是關鍵,關鍵是這埋伏在雲龍峰外的疑兵。”風淩雲想到這裏,不由四下望去,但見這雲龍峰前,還有幾座大山。那些地方,才是這次馮用取勝因素所在。風淩雲這時對馮用愈加佩服,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敢做出這麽大膽的決定。


    一切探明,風淩雲便趕著夜迴來了。朱元璋幾人所在的屋子,依舊點著燈火。風淩雲推開門,朱元璋便問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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