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已經被困在唐家三日裏,說是困住,因為她出入要跟著一串兒的丫鬟,還有一個矮胖富態的紀嬤嬤跟著。


    桃花的規矩舉止都被唐氏教導得不錯,石家的尤嬤嬤也抽空指點過一二,隻不過在杜氏看來,桃花還是太野了一些,急需要專門的教導。


    每日早上去杜氏那裏請按吃早飯,之後同表姐的女師傅學習書法和琴藝,中午去同杜氏吃飯,下午由紀嬤嬤教導規矩,指點管家管仆人的手段……桃花的一天被排得滿滿當當,想要見見方家那邊的下人都頗為不易。


    唐氏在明日就要迴去方家了,唐承法同杜氏終是正式地見了方德秋,唐承法在私底下已經勸過杜氏,他畢竟是唐氏的夫君,孩子們的父親,就算是為了唐氏,也不該再如此待他。杜氏雖然仍是不忿這個女婿竟然不想讓女兒同自己相認,也總算是壓下了不滿,隻是仍然淡淡地。


    唐承法同方德秋聊了半個時辰,雖然唐承法一直和藹可親,像是個可靠又溫和的嶽父,但是方德秋的手心仍是緊緊地攥著,不敢有半分的鬆懈。


    方德秋在唐家,不自覺的就同個罪人一般,矮了半頭,唐氏看著也是揪心,再加上在這邊也是住了多日,便提出要迴去了。


    唐氏這些日子迴到了熟悉的娘家,雖然不到物是人非的程度,但是這十幾年的分別。又確實是一道深沉的溝塹。


    抱頭痛哭,追憶當初,訴說經年的經曆。之後剩下的,似乎就是一抹若有似無的尷尬了。唐氏說起這些年在鄉下種地喂雞,補衣納鞋的經曆,杜氏隻能握著女兒粗糙變形的手心痛落淚,而杜氏說起來這些年的忐忑坎坷,唐氏也是愧疚得無法抬起頭來。虧欠、愧疚、疏離,這種東西總是說不清楚。但是卻清楚地存在。


    杜氏隻好依依不舍地答應了唐氏的迴去,讓她務必時時想著迴來。卻不肯讓桃花也跟著迴家,打定主意要好好培養這個她很喜歡的外孫女。


    如今一家來到了汴梁,大兒子方延煜又考上了榜眼,唐氏覺得自家女兒也有本錢再謀上一個更好的前程。於是,便也讚同桃花留下來。


    香杏園的小院兒裏頭有四五棵高大的杏樹,中間的三株老樹早已經不再結果,兩株後種的新樹倒是結了不少綠色的小杏。


    乘著紀嬤嬤有事情出去,又把如兒容兒給指使了出去,桃花站在樹底下,讓花薇兒抓緊時間告訴她外麵的消息。


    “娘子,王祥說那丁明同他媳婦說了之後果然她也有意出手,不過同咱們說他們家的莊子要更大。泉眼也更多,所以要六千兩才能夠出手。


    這個價格本來已經同咱們預想的接近,但是你那日去了一趟關家之後。果然他們著急了,就把價錢給降到了五千兩。而且這兩日還傳出來了‘玉湯’鬧鬼的消息。”


    桃花點點頭:“這個價錢可以了,估計再壓也是不可能的,你迴頭告訴父親同我娘,讓父親同他簽字。


    另外,陽氏的那頭我等會兒寫上一封信。就說咱們想要買地種當不歸,他們家的地方畢竟還是有些小。所以就不需要了。然後你讓李義把玉湯鬧鬼的事情在習總管的麵前提一提,表示說咱們放棄他們家是因為怕那莊子不幹淨。”


    “咱們要種當不歸嗎?不是要開溫泉莊子嗎?”花薇兒有些糊塗了。


    “當然種,不過溫泉莊子才是正經事,咱們隻說要種地,陽氏應該會擔心,畢竟兩家在一起,生意也是不算好了,如果旁邊是一片菜地,想來他們的生意做起來更加艱難,這片地他們本來就想賣,無非是看咱們買的急,叫上了價,她會便宜下來的。咱們既然要開溫泉莊子,就要好好地開,總要有一個完整的山頭才是。她若是不甘心白白地替咱們做了分母,定會更想把地脫手。”


    “分母?”花薇兒腦海裏偷出現了墳包的圖案,皺著眉頭問道。


    “就是咱們買莊子的陪客。”


    桃花這邊才交代完花薇兒,就見到紀嬤嬤款款地走了進來,雖然兩隻寬大的袖子直垂下來,走起路來卻是沒有任何的波動。


    尤嬤嬤原本對桃花的管教極嚴,但是前兩日桃花借口要同周芝一道去看望她表姐之後,尤嬤嬤對桃花的態度卻是有了不少的轉變,桃花覺得她皺眉頭的時間變得更少了,並且每日都會給她時間與空間去做生意上的事情。


    桃花仔細迴想,自己之前隻不過是高調地帶著禮物娛樂關拜訪了周芝的表嫂陽氏,小坐了半日,之後就申請愉悅地迴到了家,而隔天,丁明家的要價果然降低了。再怎麽迴想,桃花也想不到自己之前在關家的言行有什麽不妥或者是驚人之處,而尤嬤嬤為何有這樣的轉變也是讓她想不明白,便也是好順其自然了。


    桃花暫時隻能居住在唐家,而方家的一人一狗卻是鬧了起來,歡歡每日總是惶惶無法安心,右右也是變得暴躁易怒,甚至差點兒咬了遛狗的夥計。


    桃花求了杜氏幾次,杜氏都是不肯,用她的話說:“你一個及笄的姑娘帶著個半大小子算是怎麽迴事兒?帶著條又大又醜的狗也不行!”


    甚至承諾桃花,要找都指揮使夫人要一條小小的哈巴狗,也不許桃花牽著據說是有半人高的大狗玩耍。


    桃花消極抵抗了幾日,把古琴當成了電子吉他來彈,把書法往狂草的方向發展,每日同杜氏一同用早午飯也沒有了原來笑眯眯嘴又甜的精神樣子,時不時從濃密的睫毛下麵可憐兮兮地瞟上兩眼杜氏,好像是一隻被踢了一腳的小狗一般。杜氏終於退了一步,同意桃花將歡歡同右右給接入香杏園。


    一人一狗坐著小轎從側門進來,右右一見桃花便是哽咽地叫喚著圍著桃花磨蹭,似乎要一吐這些日子沒有見到的相思同委屈。歡歡顯然對於桃花的印象又有些模糊了,有些怯怯地,卻在見到她之後迅速地熟悉了起來,確認了她就是自己本子上記載的“桃花姐姐”之後,終於呈現出了安心的模樣。


    丁家的莊子已經買了下來,方德秋終於能夠帶著家中的夥計,牽起他新買的黃牛耕起了屬於自己的土地,新一年的煙草需要在一片嶄新的,肥沃的,富含火山灰的土地上被種下,保障金絲魅來年的貨源。


    林正找來了之前就約談好的工匠們,開始按照桃花的想法,參考工匠們的實際經驗來將它變為現實。


    銀子如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桃花更是堅定地讓李義繼續同陽氏周旋,若是不能夠以便宜的價格將山莊拿下,那便不買也罷。


    陽氏見之前同自家還談得好好的方家居然轉兒買了丁家的土地勃然大怒,席總管怒氣衝衝地找了李義算賬,李義直言丁家的莊子比陽家的要大上一半卻隻要五千兩銀子,自家主子又不傻怎麽會不買他的。


    玉湯鬧鬼的傳聞本來隻是丁家放出的謠言,但是加上之前旗幟鮮明要買陽家莊子的方家改了方向,則讓這謠言看起來更有了幾分的真實,別說有來山莊內消費的客人了,就連莊子裏往日就嫌棄陽氏太過吝嗇,收租過高的佃戶也乘機跳槽去了方家那邊,陽氏雖然恨丁家恨得牙癢癢,卻也是不得不把價格降到了四千五百兩,桃花這才接受。


    莊子到手之後方家馬上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驅邪的法事,道士在神君的指引之下在山莊中發現了一個突然出現的泉眼,其中的水霧仙氣繚繞,方家原本因為勞累而氣色不佳的丫鬟們喝了那其中的泉水,居然全部都變得神采奕奕,光鮮亮麗起來了。


    一時之間,大家都在議論方家真是撿到了天大的便宜,陽氏在家中心疼得大病了一場,在收到桃花送去的安慰補品之後,更是病倒在床榻上多日。


    城中的百姓不少人好奇,也終於不枉桃花提前一個多月就讓自家的丫鬟們集體“扮醜”,之後又用了不少的保養品化妝品營造出的鮮明對比效果。


    然而在這種時候,方家卻將那眼秘密泉眼保護得如同是鐵桶一般,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兩個山莊也是全免地封閉,大搞裝修建設,吊足了胃口。


    桃花完成了這事,心頭的大石才終於落下,喜滋滋地賞了下人,做了好吃的孝敬外婆,迴到院中卻發現自家的右右不見了。


    桃花腦中馬上浮現了之前薑家娘子要買右右的事情,緊鎖著眉頭,難不成他們竟然大膽到入市搶狗了不成?正在思索著對策,隻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朝著自己鋪了過來。


    桃花警覺地往後一閃,卻仍然被抓住了衣服的下擺,定睛一看,正是右右!


    隻是,它如今已經徹底地變了模樣,原本一身油光水滑的白底黑花皮毛已經消失不見,露出了光溜溜的肉皮,在腦袋也腋下這些有褶皺的地方還能看到被剃得坑坑窪窪的毛茬,若隻是剃了毛還算是不錯,畢竟夏日炎熱,能夠脫掉一身的皮襖也算是舒適,但是右右身上的皮肉竟然被染黑了!


    看著往日裏活潑威武的右右扒著自己的裙擺縮成一個黑色的大肉球瑟瑟發抖,桃花不禁感到一陣淩亂。


    “表妹覺得這個模樣如何?我是覺得比原來要好看得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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