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帶領眾人向前,隻說是前來慶賀的,方延煜見狀趕忙遞上了份子錢,張家老父見自家辦親事還有道長來賀,喜不自勝,連聲將幾人請到了上房,請務必留下來吃席才好。


    農村殺豬是件大事,是主人家豪爽、大手筆的表示,因此殺豬也格外的隆重。三五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幫著按住肥豬,配合著村裏最擅長宰豬的人。


    待宰的豬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拚命掙紮嘶號,殺豬人還不滿意,用掃帚用力地抽打著豬身,要讓它叫得全村都能聽得見才好,才是好彩頭。


    聽著院子外淒厲的叫聲,桃花悄悄地問元玉:“真人,你為什麽說不能走別的路呢?難不成別的路上會發生什麽不測不成?”


    元玉摸摸胡子,得意地道:“村長告訴我今日他們村兒要辦喜事殺豬,好大的一頭肥豬,小丫頭,等會兒你趁著新鮮去要一塊兒肉,我想吃南樓豬,做得好了,我再給你便宜上十兩金子!”


    桃花一翻白眼,她還以為元玉真的算出了什麽吉兇態勢,看來是她想得太多了。


    終於宰殺完畢,桃花擼起袖子走出了院子,隻見偌大的一隻肥豬已經沒了腦袋,殺豬人先是用尖翹的殺豬刀輕巧地剃掉豬的下體,然後一刀入腹,又快又穩地劃開,豬脖子下麵已經接了大半盆的豬血,這一刀下去,又淌出來了不少。


    花薇兒上前同殺豬的壯漢說了她們的請求,漢子立馬就答應了,鄉下人辦席,吃得很是粗放,基本上就是剁塊兒白煮,加些調料罷了。桃花他們一行人又是遠方來的貴客,想要割塊兒肉自己做著吃,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隻不過那漢子瞧著桃花的細胳膊細腿,雖然穿的是男裝。根本就是個姑娘家,心裏頭也好奇她怎麽會有這個膽量,便笑著將帶血的長刀遞給了桃花,讓她自己下手。


    桃花接過刀子。掂了掂,比起她平日裏用的菜刀要輕上不少。看看周圍人善意的嬉笑表情,也知道人家是想看她的笑話,桃花讓花薇兒幫著把仰麵朝上的豬給抬起了一點兒,手起刀落,便從豬頸子後麵割了大大的一塊兒。


    殺豬的漢子發出了長長的抽氣聲,既是驚訝這個清秀的小姑娘竟能輕鬆地抬起這頭他們用了四個人才能挪動的肥豬的脖子,也是詫異這個可愛討喜的小姑娘用刀竟比他還要利落果斷。


    漢子雙手接過桃花遞還給他的殺豬刀,敬畏地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不愧是真人帶來的丫頭。全部都是深藏不露啊。


    時人好吃生肉,不光是喜歡吃生魚片,甚至還吃生羊肉、生牛肉和生豬肉,就連譽滿京都的洗手蟹,也是生吃的。


    對於桃花這個有衛生常識。卻苦於沒有檢疫部門可依靠的人來說,這實在是個危險的吃食,要知道,雖然現在沒有什麽瘦肉精、激素肉之類的東西,但是寄生蟲也是天然無汙染啊,想想這些生肉裏麵會有多少的細菌、多少的寄生物,桃花就覺得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嚐試。


    但是這些新鮮的生食,卻是很受歡迎,甚至城裏還有一家叫做生膾的店,店裏麵有一個大水池子,裏麵養著很多的鮮魚,客人來了點菜。夥計便用長把的笊籬將池塘裏的魚撈出來,直接殺了做生魚片吃,這還是同汴梁學的吃法。


    但是經過了同元玉兩日來的接觸,桃花知道,今日的這頓生肉是非做不可的了。除非自己想在未來不知道是多長時間裏不斷地受到他的追問,每日硬逼著自己拿出一百金算命也就罷了,要是連做飯都不自由,桃花實在是無法想象,便老老實實地聽話做南樓豬了。


    正好,村子裏頭辦席,都要在院子裏麵壘上臨時的土灶,桃花便能用灶房的小灶頭了,想想,自己的行為可不就是開小灶?


    都說豬的全身都是寶,但是要論最鮮最嫩的,還要數脖子後麵兒的那一小塊兒肉。桃花手裏頭這塊兒還帶著體溫的,就更是難得。


    把豬皮去掉,洗淨,用菜刀將這肉切成極薄的肉片兒,定要每一片拎起來還能朦朧地看見對麵才好,然後將片好的肉片兒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裏,用食醋、醬油、鹽,再用從後院果樹上摘下來的大個兒葡萄擠汁醃上,等到肉片完全入味,便可以直接吃了,隻不過桃花還是不大放心,又倒上了一點兒院子裏的烈酒。


    旁邊的花薇兒同花舞兒忙活著做兩道青菜的快炒,桃花想了想,又出去要來了兩頁豬肝,切成小片兒,裹上麵粉過油,然後用自帶的辣椒配上後院的黃瓜切片,做一道溜肝尖兒。幾人便在堂屋裏麵擺了一桌,吃著主人家不斷端進來的鄉席飯菜,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酒足飯飽後,幾人又去了村長家借住,早上走時,桃花悄悄在枕頭下留了五兩銀子,算是他們的借住的費用了。


    在外麵睡了幾夜,所幸都碰到了好人,熱情地款待她們。桃花卻是覺得還是家中的好,想來拉車的馬兒也是這樣感覺,遠遠地看見了城門上刻著平陵二字的牌匾的時候,馬車猛地加快了速度。


    迴來的時候正是晌午,是平陵城一日之中最熱鬧的時候,但是近日卻又不比往常。


    也許是因為有元玉坐在外麵的原因,竟有不少的人跟著他們的車子往前行走,還有兩個家丁打扮的人看見他們之後轉身撒丫子就跑,桃花有些納悶,不禁心中又是惴惴,難道發生了什麽不成。


    元玉自打一進城門便又擺出了他那副世外高人的桀驁模樣,甚至還從簍子裏麵掏出了一把白色的蠅掃……拂塵,將它抱在懷中端坐著,倒好似他真的能為人拂去煩惱一般。


    方延煜見有人對著自家馬車指指點點,便吩咐林正,加快腳步,直接從後門迴到店裏。


    沉李浮瓜的後院在方德秋夫婦的整治之下已經井然有序,就連桃花的房間也已經收拾好了。方德秋夫婦見兒子女兒歸來自是欣喜,正待上前去好好打聽下這趟出門的結果,哪成想卻見到兒女們領迴來了一位老道。


    雖然心中驚訝,兩人還是趕緊行禮,招唿著元玉到鋪子的二樓,周強機靈,見到元玉便行了一個大大的拜禮,直唿自己一個鄉下小子竟能有機會伺候真人,真是三生有幸,一麵殷勤小心地招唿著,馬匹拍得大力且露骨,大大地滿足了元玉這一路上被桃花忽視拒絕所產生的怨念。


    樓下武二的傀儡戲班子,正演到“葫蘆娃大戰蛇精”的精彩之處,樓下是人山人海,不時響起熱烈的叫好聲,便是訂座費用五兩的二樓雅座,也隻剩下了預留的這一個。


    桃花見生意這麽好很是興奮,正待向唐氏打聽這兩日的流水有多少,唐氏卻扯了桃花悄悄問道:“那位道長是何人?怎麽會同你們一起迴來?”


    桃花將自己如何遇到元玉一五一十地與方德秋同唐氏說了,他們卻怎麽也不肯相信竟有這種荒唐事兒,還是方延煜在一旁跟著解釋,才讓夫婦二人相信。


    街坊鄰居都見著了桃花歸來,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好事婦人的向唐氏打聽李氏的事兒,唐氏在一邊賣力地解釋著,一邊還當著眾人的麵兒讓安華去了方德春的油坊傳話。


    路上生病迴不來?那幾人互相看看,每個人的眼中都寫著大大的“不信”二字。這種事情嘛,總要有個遮掩的說法,誰知道實際是怎樣的呢,不過桃花親自出去把李氏給找了迴來,可見確實當初她逃跑不是桃花在背後使壞。


    不過也有人說,要是沒有桃花的事兒,她一個三叔家的小姑子,怎麽輪得到她去找?更何況方德春家找了那麽多日都沒有結果,卻被她一找就找著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嘛!


    但是不管他們怎麽想,當著方德秋同唐氏的麵前,都是大大地讚了桃花的善良,然後揣著一肚子的八卦走了出去。


    桃花換了衣裳,吃了飯,還沒等將湯喝完,果然,方梅花帶著丫鬟上門了。


    方梅花今日穿了一件薑黃綿綢雲繡衫,配著一條品紅分繡裙,頭戴菊花紋琺琅彩步搖,赤金絞絲鐲,兩邊高高梳起,一張粉麵白裏透紅,赫然已經是正室的做派。


    帶著兩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頭,扶著她的手在店的大門口下了轎,站到了一層的正中央。身邊的小丫頭掐著腰,高聲地叫道:“我們家娘子說了,讓方桃花出來!”


    桃花淡定地擦擦嘴,比她想的要晚了一會兒,聽了花舞兒氣憤填膺、口沫橫飛的描述,桃花恍然大悟,感情是花了時間打扮,搖搖頭,穿過迴廊和花拱門,來到了店鋪裏頭。


    隻見武二的傀儡戲尷尬地停在了一半兒,在座的客人都滿眼興奮地瞅著中間,還有幾人伸手叫了新的點心,飲料零食準備好,就差熱鬧了。


    方梅花見桃花從後廚那邊兒走了過來,氣憤地質問道:“桃花,你到底把我嫂子給藏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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