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釋見他明明很痛苦的模樣,嘴邊卻浮起一絲滿足的微笑,心底一陣抽痛,緊緊抓住他的手:


    “不想笑就別笑了,你這樣,我……”


    “我餓了,有……吃的嗎?”左晟飛快打斷葉釋,垂下眼睫啞聲道。


    “飯菜早就備好了,我去熱熱。”沈晚見此,急忙道。葉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屋內又隻剩他們二人。葉釋皺眉,小心翼翼地問:


    “你那日……怎麽了?”


    “許是被黑法術控製了。”十八年在死亡邊緣的摸爬滾打,促使他早就能不動聲色地撒謊,而不用擔心被識破了。


    葉釋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並未發現端倪,便點頭相信。在她眼裏,世間所有人都有可能撒謊,唯獨他。初見時,他身上浩然正氣,讓她銘記至今。


    隻是此刻,那種感覺,似乎被什麽其他雜碎幹擾,變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起來。她心頭突然籠上一層烏雲,煩躁地撓了撓頭。左晟就這麽坐著,靜靜地看她。目光仿佛有實感般,不管如何隱忍,卻仍舊無比強烈。葉釋從沒見過他這模樣,那種奇怪的感覺,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那目光突然黯下去,葉釋急急轉頭,看向他,好像生怕他跑了。左晟開口,顫抖的波動被淡漠隱藏得極好:


    “對不住。”


    葉釋不明所以地看他,下一瞬隻覺脖間一痛,無邊的黑暗湧上來,她軟軟倒下,腦中最後一個念頭閃過:他不會武功,又是何時學的點穴?


    左晟把昏迷的葉釋輕輕放在床上,撚好被子,最後深深看了一眼他生活了多年的小地方,毫不猶豫地從窗口跳下。


    頃刻間,沈晚推門而入,看到葉釋昏迷地躺在床上,而左晟卻不知去向。驚異間,一隻手突然緊緊抓住她:


    “快去找他,快去……”葉釋眸中帶的懇求看得沈晚心底一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轉身追出去。


    耳邊迴蕩著那人最後輕飄飄的話語,心髒一陣揪疼。她渾身無力,恨恨地錘了下床板,眼眶通紅:這麽多個日夜,她都試圖說服自己心頭不好的預感不過是情緒使然,直到今日……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那麽突然,甚至沒給她反應的時間。


    “對不住?左晟,你以為一句對不住,就能讓我把之前的點滴都忘得一幹二淨,就能讓你拋棄左判官的身份麽?你休想!”葉釋咬牙道,手緊緊攥住被子。


    一炷香後,沈晚與北宮晗翻遍了判官府周圍的地方,卻連個人影也沒找著。左晟的不辭而別,讓他們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以為左晟被黑法術的人擄了去。


    葉釋隻是搖了搖頭,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哢嚓”一聲折斷了手中木筷:


    “左晟,我沒料到,你敢這麽混蛋。”


    既然你混蛋,就休怪我無情。


    那日後,神州大陸驟降大雨,一連下了五日。一時間,稻田被淹,莊稼遭殃,房屋被水衝走,百姓流離失所,一片哀聲哉道。


    大家都說,是有十惡不赦之徒觸了天怒,天神才降雨懲戒的。而歸根結底,四族與神州大陸的屏障被人頻繁損壞,擾亂四族大戰後,天神重新製定的平衡,才是天降異象的主要原因。


    醉花樓。


    “釋姐姐,你這是怎麽了?”經過幾月的訓練,五兒的身體機製因有內力的加持,而得到了全新洗滌,連個子也像竹筍般噌噌拔高,已經快與葉釋平齊了。


    “哦,沒事。”葉釋猛然迴神,敲了敲五兒的腦門:


    “今日怎麽這麽閑?功都練完了?”五兒搖了搖頭道:


    “師父說今天給五兒放假,隻是讓我多陪陪你。姐,你這幾日足不出戶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往常不是巴不得不迴來嗎?”


    “這不是,下暴雨呢嗎?如何出去?”


    “姐,你就別拿雨當借口了。火華師兄都說,你若想出門,區區大雨根本攔不住,是你有心事。”


    葉釋聞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咬牙哼了聲道:


    “誒我說你這小兔崽子,跟那花蝴蝶待久了怎麽變得和他一樣油嘴滑舌?再問,小心我不客氣!”五兒揉了揉脖子,噘嘴嘟囔:


    “我們這不還是擔心你嘛……不說就不說,跟吃了*一樣……”話音剛落,他怕再被葉釋打,便一溜煙跑走了。


    “吱呀”葉釋皺眉,頭也不迴地道: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沒事,你……九九?”慕凝九揉了揉她的腦袋,寵溺地問:


    “嗯,我迴來了,有沒有想我?”


    “九九……”這麽多日的委屈憤怒絕望一時間全部湧至胸腔,葉釋不由得鼻子一酸,撲進她的懷裏。


    “左晟他……”


    “我都知道了。”慕凝九歎息,安慰地順著她的背,心中唏噓:這丫頭重情重義,本以為她遇到左晟會是一段順利的姻緣,卻沒想到出現這樣的變故。


    “此事尚有頗多疑點,你也別把事情想得太壞了。”葉釋猛地抬頭,用眼神詢問。


    “若我猜測不錯,你說的那隻白虎,是上古神獸。那場四族大戰後,各方傷亡慘重,而天神座下的這隻神獸也遺失在了人間。黑法術的人故意把它留在這裏,有可能是為了激發左晟十八年前的記憶。但你也看見了,白澄因有鐵環的限製,無法施展神力,那左晟又是通過何種媒介觸發記憶的?”


    葉釋皺眉,抿唇不語。


    “所以,”慕凝九拍了拍她的肩,繼續道:


    “不要這麽早下定論。”


    ……


    漆黑的走道內,滴滴答答的水聲迴蕩,空靈而陰森。走過一截石橋,四周夜明珠點亮了一個寬敞的長桌,周圍坐了三個人:一身黑袍的弑、蕪茗和零。聽見腳步聲,蕪茗手指微微敲擊石桌,勾唇道:


    “呦,染,我可從未見過你對誰這麽恭敬……他是何方神聖?”染低聲笑起來:


    “蕪茗,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裝?”


    “哼,還不是為了營造氛圍麽?畢竟,有新成員加入,我們也得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不是嗎?”


    染挑眉,隨即恭順地讓到一旁,身穿一襲墨藍長袍的男子勾唇上前,清冷而涼薄的聲音迴蕩在整個空間裏:


    “我是殘。”短短三字,卻仿佛有種特殊的魔力般,沉沉地迴蕩在幾人心上,無法割舍忘卻。黑袍的弑猖狂而沙啞地笑了幾聲,繼而道:


    “連為死人伸冤的判官大人都來投奔我們,你們說這怨靈,豈不越來越多,馬上就能充滿這凝魂瓶了?”


    “那個偽君子,也配與我相提並論?”殘冷哧一聲,幽深的眸緩緩掃過在場三人,又落到染身上,像極具侵略性的眼鏡王蛇,看得後者心裏一驚。


    “自然不配。”染笑著接道,快速拉開椅子,請他坐下。


    “殘,我們這兒,有個規矩。”蕪茗摸著膝上的一隻毒蟲,緩緩道:


    “就是剛加入的成員,需要準備一份大禮。”


    “你的‘大禮’,是什麽?”她一雙翦水的眸中閃過一絲淩厲,直勾勾地盯著殘。後者好整以暇地靠上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笑:


    “等著瞧。”


    ……


    幻族,天水一線。


    “湯圓,你說我日日去演武場找蕭洛,這麽多天了卻一次都沒碰到過。他到底去哪兒了?”戴娜歎了口氣,戳戳小白鼠的腦袋,後者用米粒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戴娜,隨後吱吱吱地叫了幾聲,用小爪子比劃了個方向。


    “你是說,他去了醴境?”湯圓點了點頭,抱著一顆果子嘎嘣嘎嘣地啃著。


    戴娜皺眉,嘟囔道:


    “不是說黑法術即將入侵四族,練兵迫在眉睫麽?怎的還逍遙上了?這事,感覺隻有木長風那個臭小子……”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到,木長風作為正統領,這幾日也沒見到人影,難道……


    “唰——”一道晶亮的藍光從前方峽穀中升起,戴娜心下驚異:這光芒……是又有誰飛升了?就在三日前,蕭洛成為了族中年紀最小,卻最早到達藍段的人。她正想找他問問飛升的訣竅呢,沒想到這麽快,又一個藍段誕生了。這樣一來,她戴娜在小輩中的地位豈不岌岌可危?思及此,她飛快往峽穀趕去,想一探究竟。


    碧藍的海水,衝刷著滾金的沙灘。一年四季開花的藍楹樹下,坐著個身穿墨綠長衫的黑發男子。他微闔眼,長而直的睫毛掃過如玉的臉龐,投下一層柔和的陰影。薄唇微抿,嘴角的笑意未散。


    “阿洛!我成功了!”木長風欣喜地看著自己周身流淌的藍色靈力,三步並兩步地跑到蕭洛身邊。


    蕭洛睜眼,淡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溫柔:


    “我蕭洛的徒弟,怎麽會差?這些天很累吧?過來坐。”木長風伸了個懶腰,把軟乎乎的腦袋擱在蕭洛的腿上,滿足地歎息:


    “啊,再美好的人生,也不過如此吧……”蕭洛失笑道:


    “你也太容易滿足了。”木長風聞言,支起手臂,眨了眨眼,認真道:


    “這樣不好嗎?阿洛,我胸無大誌,也無心當這幻族的王。但若是隻有如此,才能保你一生平安,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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