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屹立的木門沉重地閉著。開闊的平地上,一百級金絲玉雕砌而成的台階層層遞進,水流紋理變化莫測,透著淺淺蠟狀光澤。月華化作一捧清涼的溪水,傾瀉而下。古老複雜的符文被鐫刻於大門之上,神秘而威嚴。木門中央,嵌著一塊打磨光滑的方形冷玉。沈晚把手掌緊緊一按,亮如流火的紅光從指縫迸射而出,點亮了頭頂的漆黑夜空。


    “哢嚓。”


    門鎖忽地打開,沈晚輕推進入,應時隨後。藏書閣內伸手不見五指,兩人細微的唿吸響在如斯廣闊地域,撞擊石牆反彈,伴有空靈的迴音。沈晚按捺住心中的忐忑,深吸口氣,雙手朝兩側一揮,“噌噌噌”幾聲,屋內被火光照亮,現出一排排古樸的木書架。


    “北宮!北宮!你在哪?”沈晚知道他聽不見,卻仍舊喊著,隻為給自己壯壯膽。


    “你在哪——”


    “在哪——”


    “哪——”


    迴音繞梁,久久不散。


    應時皺眉,也大聲喚道:


    “公子!你在嗎?公子!!”


    “沒用的,他聽不見。”沈晚平複了自己起伏的情緒,輕聲道。


    “什麽意思?”應時聽得一頭霧水。


    “你家公子在那場大火後,神經性失聰,已經十多天了。”聲音微微顫抖,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她都無法平靜地敘述。


    看著應時驚悸而難以置信的神情,沈晚心髒抽痛,握緊了拳頭:沈晚!這一切都是你害的!北宮這般對你,而你呢?帶給他的隻有痛苦。


    “怎麽會……”應時喃喃道,眼眶通紅。沈晚見此,低頭道: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良久的沉默,連空氣都似乎冷凝住了。


    “先找公子吧。”應時吸了吸鼻子,把情緒收好,淡淡道。


    “嗯。”


    兩人從南北兩側書架一排排找過去,卻無任何收獲。沈晚脫力般,貼著牆壁一點點滑下。恐慌如無孔不入的怪物,陣陣寒意湧上心頭:他聽不見,火族暗勢力又遲遲不露麵,若是北宮在不了解的情況下貿然出現,她真的不知道那些人會幹出什麽事來……


    “沈姑娘!你來看看!”沈晚亂竄的思緒被拉迴現實,她猛地站起,朝應時的方向衝去。書架側邊一個極其隱蔽的暗盒被打開,裏麵空空如也。她眉頭一皺:這裏麵是什麽她也不知道,但似乎是北宮失蹤後藏書閣內唯一的線索了。


    “我也不知暗格內到底有什麽。明日你去找我父王,問問他此事,但願能找到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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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透過薄如蟬翼的流雲,洋洋灑灑地鋪遍琉璃翠瓦,閃著點點滾金,璀璨至極。


    “停下停下!都給我停在這兒!一個個檢查!”一個粗獷的男聲大吼道。


    古鷹從車簾外探頭進,躬身道:“公子,據守城人說,近期邳國湧入了一批江湖殺手,是以每個城門口都需要嚴加檢查,請您稍等片刻。”


    “嗯。”尉遲闔眼淡淡道。


    “走吧走吧!”


    “住落霞軒。”


    “是。”


    尉遲軒戴上人皮麵具,立馬換了副普通人模樣,跨過門檻,白衣飄飄,長相雖被掩蓋,周身的氣場卻依舊不容忽視,惹得客人紛紛抬頭。一個絡腮胡大漢正在擦拭桌椅,古鷹走過去道:


    “您就是掌櫃的吧?”


    “對。”他看了看尉遲的裝束,急忙道:“不好意思客官,小店此前來了一批商隊,人數還不少。那領頭人花大手筆要走了客棧內的天字號房,現在基本已經客滿,隻剩下粗陋的小間了,怕你們住不慣。”


    古鷹道:“我家公子不挑,給我們來一間。”


    掌櫃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爽快地道:“好嘞,您稍等。”


    “掌櫃的,我家公子,有一事想問,若是您如實迴答,就把這個贈與你。”古鷹掂了掂手中的一錠金子道。


    那大漢活到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麽多錢,霎時瞪圓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連忙擺擺手道:“小的平日裏做的都是些不起眼的生意。你家公子的問題,我怕是不會知道,這錢我不能收。”


    “你先別拒絕的太早。”古鷹從袖中拿出一個卷軸,從上往下攤開,指指畫像上的人,道:“掌櫃的,你可曾見過此人?”


    那大漢仔細地端詳了一番,抬了抬眼道:“有點印象。”


    “他應該隻住了一夜吧?當日他都接觸了什麽人,幹了何事。說得詳細,這錠金子,就歸你了。”


    “這位公子是在薄暮時入住的,與你們一樣,也隻帶了一名隨從。至於幹了什麽,他就是去前巷裏買了些馬蹄糕,就迴到客棧再沒出去過。”他抬頭,見古鷹皺了皺眉,急忙道:


    “這位公子,你別不相信,我田四雖沒什麽文化,這麽多年客棧開下來,也算是有了識人不忘的本領。況且那公子看起來身份高貴,我自然也印象更深刻些。我這些話,百分百是真,你可以不給我錢,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啪。”古鷹把金子往桌上一放,笑道:“掌櫃的,謝謝,這金子歸你了。”


    “走。”尉遲淡淡道。


    待二人走後,與田四熟識的賓客紛紛聚攏過來,目光緊緊盯著那錠金子,喃喃道:


    “哇…田四!你這是遇上個大金主,發財了啊!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以後還得照拂照拂我們這些兄弟啊。”


    “就是就是,田四,你闊綽了,可也別忘了我們哪!”


    “嘖嘖,那公子真是大手筆!田四你什麽運氣啊,簡直好絕了!”


    ……


    “馬蹄糕嗬,新鮮出爐哎,好吃不貴嘞哎——”


    “公子,是那家。”古鷹指著前方一家店麵極小卻客人極多的鋪子,道。


    “老板!這些,我家公子全要了!”老板忙得團團轉,看也不看一眼嗬斥道:


    “哪裏來的小子搗亂,要買的就排隊!沒看到前麵這麽多人嗎?”他抬眼,瞥到那錠燦燦的金子,不說話了。


    古鷹又道:“各位,今日我家公子請客,你們每人拿三個,早些迴家吧。這邊,我家公子找老板有些事要聊。”


    有人請客,哪有不領情的道理?眾人按秩序拿完後,很快各迴各家了。古鷹見老板盯著那塊金子,眼睛都直了,心中嗤笑,隨即問道:“老板,你可曾見過此人?”


    那老板看到畫中人,盡全力去迴想,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每日來我這小鋪的人成百上千,我隻是依稀記得這位公子那日來店裏買糕,身旁似乎跟著一個小女孩,具體的,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實在不好意思……”他目光一個勁兒地瞥向躺在古鷹手中的那錠金子,吞了口口水,又添加道:


    “那女孩衣著破舊,瘦得可憐,完全不像那位公子的小孩;但我看那公子與小女孩相處融洽,卻又覺得或許就是那麽一迴事兒。當時我是這麽想的,所以現在還算有點印象。”


    尉遲皺了皺眉,心忖:澈平日裏根本不喜歡小孩子,準確說,他除了高山流水、詩詞歌賦以外,沒什麽喜歡的,如何會與小孩在一塊兒?


    古鷹沉聲道:“老板所言是否屬實?若是你為了利益胡亂編造,這錠金子,自然給不得你了。”


    那老板聞言,連忙擺了擺手,辯駁道:“哎呀,這位公子!我胡某人承認,自己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人。可你看我隻是個做馬蹄糕的平民百姓,我娘從小就告訴我,騙人是喪盡天良之事,絕不能有,我這……”


    “當日那女孩,約莫多大年紀?”尉遲淡淡問道。


    “那女孩臉髒兮兮,頭發亂蓬蓬的,像個小叫花子,不太好辨認年齡。我估摸著,也就十來歲吧。”尉遲聞言,袖袍一揮,古鷹放下金子,跟隨離去。


    ……


    落霞軒內。


    尉遲軒坐在窗邊破舊的木椅上,一眼不眨地看向窗外池中泛起的粼粼波光,似乎在沉思什麽。


    “叩叩叩”在一旁打坐歇息的古鷹突然睜眼道:“我去看看。”


    “嗯。”


    “公子,有個自稱是江湖中人的,想向您求一件物什。”


    “請他進來。”


    “吱呀”地一聲,那本就關不嚴實的門有即將坍塌的趨勢,一身穿黑色勁裝的蒙麵人進入,腳步輕盈,唿吸平穩,內力深不可測。尉遲軒驚訝地眨了眨眼,隨即問道:


    “這位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三殿下一定了解‘含笑’吧?我今日前來,便是向您買寒絲草這味解藥的。隻要您開價,無論多少,我都能接受。”


    尉遲心下詫異,又是一喜:這武功高強之人,竟是個女子!她知道‘含笑’,莫不是有除澈以外的其他人身中此毒?可她是如何一語道破他的身份,又是擁有如何雄厚的財力才能說出“任他開價”的豪言壯語?她,到底是誰?


    內心雖百感交集,他卻不動聲色地問:


    “閣下可看清楚,那下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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