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治愈傷痕,也會撫平凹凸。


    活了太久,看過太過興衰起落,視溝壑山川為平地,一切都不放在眼底。燒了一道符文之後,清若破罐子破摔,仗著千年修為護體,將新房翻了個底朝天,那些陪嫁的妝奩,更是一個都沒放過。獸骨、妖靈、邪術養的小鬼、巫書,統統翻了出來。


    清若拿起一本泛黃的手記,約略看了一遍,倒看出些門道。


    這個修道者癡迷於長生,各種手段都嚐試過。曾經住在海邊,以珍珠粉為食,以海底泥泡澡,活到四十歲,拔了平生第一根白頭發之後,如臨大敵,覺得這方法不靈光,於是,將目光瞄準巫書記載的古法,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進食妖靈,攝取精魄,聽聞哪裏有龍膽鳳髓,靈丹妙藥,金縷玉衣,便不擇手段去獲取。


    活到五十歲,因丹藥沒控製好成分,朱砂放多了,一命嗚唿。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手記裏用了這麽一句話。清若撇嘴。但的確是這一死,令這名修道者窺見長生的法門。


    她躲過鬼差捕捉,在死後第三天,成功帶著記憶投胎。十歲那年,別的女孩子在學繡花,她在捉鬼,煉丹,修道。保留記憶的好處是,上一世學到的知識都在,不用從頭再來。她是個好學的,搜羅新的古書,不斷提升修為。這一世活了八十歲,死之前,她將珍寶藏在一處山洞,等待再次轉生、足夠強大後取迴。


    這不,剛取迴來,就被清若翻了個底掉。


    有點棘手。


    葉彌坐鎮,豫州素來幹淨。本想,妹子是不是聽信了什麽茅山道士的鬼話,或者在街上受了哪個算命先生的蠱惑,用這種符篆自保。若是這樣,好生開導一番,也就罷了。畢竟已經成親,以後有夫君相護,不至於受人蒙蔽。


    進了月洞門,又進一道月洞門,左右無人,應偲琬拔了頭上的金簪,直刺葉彌脖頸。


    人的脖頸大動脈雲集,若瞄的準,十秒之內可奪性命。


    葉彌背後沒長眼,那道勁風襲來,她本能的躲避,但距離太近了,近到叔夜君不得不出手相救,順便一掌,將應偲婉拍飛,去勢極猛,撞斷院子裏的杏樹,軟趴趴掉下來,半晌沒有動彈。


    “那是我妹妹。”葉彌被這一波三折的劇情鎮住,不知道先對哪一段發表評論。


    “她想殺你。”叔夜君翻個白眼,“你要想死,提前說一聲,下次我就不攔著了。”


    “她是我妹妹,她想殺我,為什麽?”葉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根簪子要是真的刺進去,得多疼。兩人素來不和睦,但也犯不著下毒手吧?


    清若早從房間溜出來,將手記拿給葉彌看,約略介紹應偲婉的過往,“您不知道她的底細,她卻知道您是半神之體,一個完美的軀殼,而且不止一次試著將你殺死,鳩占鵲巢。這裏麵記載的清清楚楚,飯菜裏下毒,殺手暗殺,推入湖中,奪走意中人…是你自己心大命大,這麽重的痕跡,都沒有生疑。”


    葉彌愣了愣,“大人的世界,不都是這般兇險嗎?”


    清若,“…”


    叔夜君側耳傾聽,忽道,“有人來了,很多人,你最好避一避。”


    葉彌不理解,“為什麽?”


    叔夜君一聲長歎,“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拍死一隻馬蜂,尚要提防被它蟄傷,更可況應偲婉這麽一個奪舍三世的修道者。


    應老爺帶著眷屬湧入後院,空蕩蕩的庭院,葉彌臨風而立,身側立著的男子陌生,不遠處,應偲婉掙紮著爬起來,唇角猶在淌血。


    “爹…”


    葉彌話未說完,應老爺和眾人已奔著應偲婉而去,焦急、憤怒,溢於言表,“彌兒,這是怎麽迴事?!”


    應偲婉氣若遊絲,搶答,“爹,姐姐…姐姐要殺我,她恨我,嫁給潯郎。這男子,是她的幫手。”


    說罷,暈厥。


    葉彌,“我…”


    眾目睽睽,百口莫辯。懷著一顆赤誠的思念之心歸來,想著要怎麽與父親告別,多久之後再迴來探望。


    應偲婉這一暈,省卻多少口舌。


    此去經年。


    葉彌站在故宮的甬道裏,迴想這段往事,依然會為自己的青澀懵懂扼腕歎息。當時年少,居然會栽在這麽簡單的套路上,著實有損大天師的赫赫威名。


    “藍衣。”


    “大天師,藍衣在。”


    “我的黑曆史要是傳揚出去,唯你是問。”


    藍衣委屈,“紫衣明明也知道,為什麽隻怪我?”


    “他不是死了麽。”天太熱,要把人烤熟的架勢。葉彌第一千零一次後悔,為什麽不待在家裏吹空調,跑到這裏緬懷往事。


    “他活著的時候,也有可能跟旁的人說過啊。”藍衣小聲爭辯。


    葉彌聳聳肩,“那就沒辦法了,這鍋,隻能你替他背。”


    藍衣,“…”


    殿下,寶寶心裏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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