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醺,紫衣站在窗前,萬家燈火,市井喧囂,心境平和似一池深水,那些在人間遊蕩的孤魂,仿佛也沾染到清和之氣,不似往常那般兇煞肆虐。


    利市仙翁雖然可恨,宅子裏倒有不少靈丹妙藥,經素凰調配成解毒丸,給蘇迷服下。常人服用一丸,就有脫胎換骨、延年益壽之效。蘇迷餓了一天,直接倒了半瓶子當糖吃。靈根被毀,這點仙丹吞進肚子,就像一滴水滲入沙漠,聊勝於無。休息半天,高熱終於退了下去,倒在床上睡的正沉。


    “我要喝水...”朦朧中,蘇迷唇焦舌燥,含混不清的道了一句。


    紫衣正要去倒,尚未進到廚房的門,已經有人搶先一步,端茶倒水,占據床頭,“水來了水來了!寶貝閨女,爸爸喂你喝。”


    蘇爸爸熟練又輕巧的掀開毯子,將病懨懨的蘇迷扶起來,體貼的拿了吸管杯,送到她唇邊,“爸爸嚐過了,不燙,快喝。”


    喝完水,又把她塞迴去,不忘將枕頭擺到最舒服的位置。


    “寶貝啊,你怎麽又生病了,看看這臉,又瘦了一大圈,變得都不像我女兒了。爸爸燉了冰糖雪梨,滋陰潤肺,你要是餓了就說,爸爸端過來給你吃。”


    “嗯。”蘇迷抱住毛絨小熊,繼續補覺。


    蘇爸爸則捧著手機,繼續霸占床頭位,不時摸一摸額頭,掖一掖毯子。蘇迷略一動,他就彈起來噓寒問暖。


    紫衣成了擺設,本來就隱身,還徹底被忽視。


    到了後半夜,蘇爸爸放鬆警惕,睡的沉了,紫衣果斷把他拎到客廳,扔在沙發上,將臥室的門反鎖,奪迴貼身侍奉的特權。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蘇爸爸有房間鑰匙!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戶,蘇爸爸就醒了過來,一推臥室的門,推不動,驚出一腦門冷汗,立刻翻箱倒櫃找鑰匙開門。及至瞧見自家女兒好端端的睡著,將照顧病人的標準流程過一遍,躡手躡腳的進了廚房,開始做早飯。


    “這老頭不用上班嗎!”等到蘇迷睜開眼睛,紫衣氣憤的問道。


    “那是我爸爸,不是老頭。”


    一夜安眠,蘇迷起身,將蓬亂如稻草的頭發打理整齊,換掉睡衣,蘇爸爸已經將早飯擺整齊,“寶貝閨女,你最喜歡的豆腐花配油條,生病了不能吃辣椒,爸爸放了一點榨菜末調味,嚐嚐看。”


    家裏有三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嬌貴,蘇爸爸在這種環境下生存,必然有過人之處,別的不說,廚藝絕對一流,但凡閨女們下館子、迴來說哪道菜好吃,蘇爸爸第二天就能把這道菜端上自家餐桌,色香味俱全,也就刀工稍微遜色一丟丟。


    “爸爸做的菜最好吃了。”蘇迷讚不絕口。


    蘇爸爸笑成一朵花。


    紫衣忿忿然,早知道,就不把她帶迴這個家了。不但行動不便,連照顧病人這種事,都被蘇爸爸光明正大搶了先,自己反倒成了局外人。


    大大的不好。


    “寶貝閨女,晚上燉魚湯,爸爸買菜去,你身體不好,在家裏好好休息。”


    “知道了。”


    芒種一過,天氣越來越熱,幾場雨過後,氣溫不降反升,打開窗戶,唿吸都是粘稠的。


    “那幾隻鳥什麽時候迴蠻荒?”蘇迷想起火鳳素凰,好奇心頓起,“素凰真的是蠻荒最後一隻凰鳥嗎?一凰九鳳,有的爭了。他們不會在人間打架吧?這個季節,山林裏一點火苗都不敢起。”


    “鳳鳥屬火,凰鳥屬冰,冰火相克,不會鬧出事來。”


    病了許久,蘇迷麵色蒼白,孱弱不堪,唯有一雙眼睛神采熠熠,顧盼生輝,略一流轉,紫衣便猜到她的意圖,“想不想去看看,九鳳求凰的盛景?他們就在孤山上。”


    “呃…會不會打擾到…”


    這方麵的顧慮,蘇迷是認真的。一隻素凰就那麽漂亮,加上九隻五彩斑斕的鳳鳥,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盛況,她當然想去看。可鳳凰一脈,孕育極為困難,萬一驚擾到他們,配對失敗,自己就成瀕危動物滅絕的罪人了。


    “素凰棲息在冰山上,性格太過孤清,之前在蠻荒,百年才臨凡一度。每次待了半天就折返,從沒能成孕。千百年下來,那幾隻鳳鳥也習慣了。我們去與不去,並不相關。”


    “那就走吧,看熱鬧去!”


    孤山並不陡峭,山頂有一孔溫泉,四時遊客不斷。盛夏暑熱,泡溫泉的客人自然而然少了下來,偶然遇見,也是在半山腰搭帳篷遊玩。


    並非花期,半山腰的桐花、朱槿、杜鵑,在一夜之間盛放,如火如荼,蜂蝶環繞。


    遊人們聚集在花林下,更不往山頂來。


    玉樹參天,枝葉彌望,將偌大的溫泉酒店遮蔽其中。素凰棲息於木屋中,從此處俯瞰,懸崖峭壁,竹林鬆風,九隻鳳鳥時而振翅盤桓,時而嚦嚦長鳴,引得方圓百裏的鳥兒前來,當真是處處啼鳴處處幽。


    蘭姬呈上冰水湃過的鬆雪玉露茶,“公子、蘇小姐,請慢用。”


    石簷低垂,竹座清雅。


    蘇迷把玩著茶杯,眼睫低垂,杯身上刻清婉蓮花,娥媚冷月,配上蘭姬奉茶時那一凝眸,意味深長啊意味深長。


    紫衣這廝喜怒不定,心煩的時候,唯有冰湃的鬆雪茶能入口。隻是這鬆雪茶泡起來十分繁瑣,葉、雪選用適宜,浸泡時間得當。藍衣懂得他的脾性,偶爾沏上一盞,都是剛剛好的解憂茶。蘭姬何時也這般伶俐通透了。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可怕的連蘇迷自己都驚了一驚。


    “素凰見過大天師,見過殿下。”城市聒噪,素凰自然不肯棲息,盤桓半宿,唯有孤山之巔幽靜。此地主人也是修道之輩,慧眼識珠,邀請她在此地留宿。


    “這九隻鳳鳥,你都看不上?”蘇迷徑直問道,雖然說隔著物種,那幾隻鳥帥不帥的,她說不上來。但瘸子裏麵挑將軍,他們大老遠的從蠻荒趕過來相救,不管是從這份俠義精神考慮,還是從解救瀕危物種的角度考慮,都應該玉成其事。


    素凰有些為難,她承諾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可一下子來了九隻鳳鳥,她唯恐厚此薄彼,引起鳳鳥相爭,遺禍人間,這才猶豫至今。


    蘇迷想了想,“把他們召過來,我幫你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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