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殺我,那便來吧。”姬贏淡然道。


    青銅劍上花紋交錯,一如我此刻的心緒,紛亂如麻。以凡人之力,對抗神族,絕無勝算。我不懂他挺身而出的信念從何而來,隻是在聽到他聲音、看到他身形的刹那,莫名的情緒襲上心扉,是沉甸甸的喜悅,酸甜麻摻雜,翻湧上眼底,直至盈盈欲淚。


    “有膽氣,我就用凡間的兵器,與你一戰,免得日後被人詬病。”裴肇說著,幻出兵器,與姬嬴纏鬥在一處。


    我在一旁觀戰,論劍法,裴肇不如姬嬴純熟,可論力道和速度,凡人怎麽可能勝過神?


    雪花紛紛揚揚,沾濕玄袍鬢發。很快,姬嬴的劍術防禦就被裴肇攻破,幾劍受下來,血水順著手臂匯聚成線,滴在皎皎雪地,觸目驚心。


    再這麽下去,他一定會死在裴肇劍下。


    正心急如焚,蒙離從雪幕中閃身進來,“得罪了!”


    數根銀針刺入天樞、衝脈、靈池,疼痛襲來,靈力重聚,我很快找迴力氣,製止蒙離帶我離開的打算,“你去掠陣,拖住裴肇,我知道怎麽打敗他。”


    “好!”見姬嬴落了下風,蒙離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提刀衝向裴肇。


    我拾起岫水劍,卻橫在自己脖頸,咬緊牙關切了下去。


    “阿蕪!”遠處傳來姬嬴的怒喝。


    “這就是你打敗他的方法?!”蒙離也憤怒的吼道。


    劍刃劃破肌膚,很疼,很冷。


    入玄門幻境修煉時,羲和擔心我走的遠,被蠻荒妖怪所傷,曾在我身上中過一道印伽,說,若我有難,他會察覺並趕過來相救。


    我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寒意襲來,突然覺得自傷太冒險,萬一羲和被別的事纏住,不能及時趕來,我就真的一命嗚唿了。


    出夏穀時,我從未預料,此行會這般兇險。也不知青青丫頭,有沒有給我的小桃樹澆水?蘆葦叢裏撿迴的幾枚蛋,孵出小鳥兒了嗎?


    一瞬萬年,我靜靜仰望的天空,雪收雲散。


    陽光燦爛,陡然落在眼睛裏,目眩神迷。萬幸,羲和還是來了。


    裴肇察覺到勁敵,數支吞天箭同時祭出,飛向姬嬴、蒙離和憑空出現的羲和。


    “大膽。”


    羲和不以為意,吞天箭源自黑暗,遇陽光而散,化為烏有。對他構不成威脅。


    神力作用之下,脖子上傷口快速愈合,我掙紮著坐起身,他那一句大膽,不知說的是裴肇,還是我。


    羲和站在庭院中,氣息空渺純淨,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隻有他逆光而立,“數千年前,神族從人間撤迴離恨天時,八位正神同六界締結契約,不得擅入凡界,不得幹涉人族命運。違者,誅之。裴肇,你逾越了。”


    裴肇冷笑,“少拿規矩壓我,我想光複神族的輝煌,難道有錯嗎?你們這些正神,在離恨天待的久了,就忘了曾經,神族作為六界之首,唿風喚雨,無所不能的過往。我們掌握著力量,就要用這力量征服一切!”


    羲和搖頭,“濫用神力,會給世界帶來滅頂之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劃界而居,互不幹涉,凡界所在的一重天昌盛繁榮,二重天和三重天才能清泰久安。過去的災難已經足夠痛,不需重演了。”


    “我不服!”裴肇怒喝,竟然啟動黃泉路,試圖召喚陰兵。


    羲和揮手截住他的法旨,“冥頑不靈,本神就將你鎖入魍魎之境,等到你想明白了,再上離恨天,向媧神求饒吧!”


    “至於你...”他望向我,墨眉皺成一團,“膽子越來越大,等我迴來,再關你禁閉。”


    “多謝上神。”我深深一揖,“宋懷的魂魄入了幽冥,上神能不能將他救迴來?”


    “宋懷自有他的造化,不必憂心。”


    “是。”


    羲和的目光從我們這些凡人身上劃過,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帶著裴肇遁去。


    人心就是這麽奇怪,真正解圍的是羲和,可我卻喜歡上了螳臂當車的那一個。


    容王宮鬧的牆倒屋塌,連泱也趁亂逃走,這一次,他學的聰明了,用術法遮掩自己的氣息,不教我輕易追到。


    他依靠的大樹已倒,我想了想,除卻他那做大祭司的姐姐連漪,天下之大,料也無處藏身。


    大祭司,侍奉天子,為天下巫祝的表率。


    姬嬴與我想到一處,“天子之都,非比尋常。我也許久不曾朝拜天子,合該去瞧一瞧,他這天子做的可還舒心。”


    休息幾日,策馬行在路上,卻隻剩了我與姬嬴二人,“王上,蒙將軍呢?”


    “容國折了丞相和大將,朝中無人,五萬兵馬可取之。我已命蒙離,速速迴城調兵,攻打容國。”姬嬴淡淡一笑,“還有,你不是宸國百姓,不必叫我王上,喚我的表字叔白便是。”


    “也好。”


    我放緩韁繩,諸侯之間的攻伐司空見慣,但宸國與容國都屬大國行列,舉足輕重。非奉天子詔命,不應大動幹戈。


    但這是宸國政務,我不該多問。


    仿佛看穿我的疑惑,姬嬴接著道,“茲事體大,叔白自當奏報天子,請對容國用兵。大軍出征,輜重累贅,你我快馬加鞭趕去雍都,應該來得及在擒獲容王的時候宣讀天子詔令。”


    先斬後奏,天子之微,可見一斑。


    因有這件事壓在心上,我不敢懈怠,時常連夜趕路。正值冬春交替之際,在山林中受了一場寒雨,我竟發起高熱,頭腦昏沉,險些從馬上墜落。


    姬嬴察覺到我的異樣,尋一處山洞,將我安置了,自去摘取草藥。


    我是醫女,知道這病不算什麽,山中條件簡陋,將就著煎出兩味湯藥服下,身體略好轉些,仍繼續趕路。幸而轉過這座山,就到了憲國境內,憲國是天子戍衛之國。天子居雍都,來到這裏,距雍都也就不遠了。


    出山沒多久,就遇見一隊車馬,迤邐綿延,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眷屬出遊。


    姬贏想問仆婢買些草藥,那些仆人見他用的是宸國的銅錢,不敢決斷,轉而稟告了家主,不多時,車隊停下,一位年輕的婢子走來,說家主要見一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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